陈青果懵了:“债?”
刘秀拿抹布擦擦铁盒:“他爸在世的时候欠的,亲戚们都不跟他家来往了,更别说帮衬一把。”
陈青果吸口气。
“人是好人,就是染上了赌瘾,不打牌的时候对老婆孩子都好,知道心疼人,桂芳发个烧大半夜的背着就往诊所跑,鞋都不穿的,他眼里也有活,在家都是他做饭洗衣服扫地,什么都干,可他往牌桌上一坐,那就什么都不管了,说两句,眼珠子都往外突,精神都不正常,跟个鬼一样。”刘秀唏嘘,“赌博害死人。”
陈青果沉默着吃掉自己剥开的桂圆,和婶婶给她剥的几个,她的视线在房里转了转:“王恕他爸怎么去世的?”
刘秀将铁盒放回抽屉:“有一年坐火车回来过年,在路上让馒头噎死了。”
陈青果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死因。
“不聊这个了,果果,要不今晚在婶婶这睡?”刘秀眼里满含期待,灯下,她大半张脸上的烧伤疤既丑陋,又凄惨。
“我跟爸妈说了回去呢,”陈青果把桂圆壳抓起来,丢进垃圾篓,“下次吧,下次我来婶婶家过夜,陪婶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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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冷了,黑夜拉长,白天缩短,好像早上打个哈欠就到了晚上。
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沉沉的气息,好多人都出现了冬眠的迹象,什么也提不起劲,翻个书都恨不得用舌头掠过去,只想缩着脑袋揣着袖筒睡觉,一睡就是一天。
陈青果以往能靠懵懂情愫给自己打鸡血,再艰难的条件都不能阻拦她上学的脚步,再好睡都不会摧残她的意识,这天她一上课就趴在桌上,一趴就是一节课。
下课也没出去溜达溜达。
第二节课开始不久,陈青果靠外的胳膊被碰了下,那力道实在是轻,她以为是错觉。
直到胳膊又一次被碰,她才确定是真实发生的。
搁平时,她早反应极大地坐起来了,这次却没有,还趴着,长马尾垂在颈侧,颈后皮肤拢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耳边有很低的声音问:“怎么了。”
陈青果嘴里发出细弱的哼声:“肚子疼。”
旁边人静默片刻,道:“是经期?”
陈青果:“……”没听过哪个男生这么直白的,她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接。
“不是。”她有气无力。
旁边没了动静,不多时,再次响起声音:“去医务室。”
陈青果把脑袋歪到王恕这边,露出苍白的脸,额上冷汗把发丝打湿,她用湿湿红红的眼睛看他,可怜惨了。
“我没劲。”
王恕抿唇和她对视几个瞬息,侧头看黑板。
陈青果明知他不会为自己的身体不舒服而影响,却还是失落,非常的失落,那股情绪让她肚子更疼了,肠子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在一起。
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不清之际,耳朵捕捉到椅子摩擦地面的响声,王恕站起来和老师说话,说她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陈青果宛如失重,像坐过山车,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风呼啸着从她耳旁过去,她眼前一片虚晃,什么也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世界都回荡着王恕为她出声的话语。
等她身心回到现实的时候,听见老师叫她前桌陪她去医务室。
陈青果被前桌跟医生扶到床上躺下来,一番检查后,医生说她是吃坏了肚子,要输液。
前桌在边上坐着。
陈青果道了谢,说:“我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前桌挤眉弄眼:“别啊,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逃课。”
陈青果嘴角一抽,随她去了。
教室里,王恕双手放在桌下,他眼眸低垂,面色平平静静,视线落在课本上面,似乎看得认真。
老师不会因为缺少两个学生就停止讲课,一切照旧,他讲了会,在黑板上写下几道题,喊人去解。
“王恕,你上去把第四道题做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一动不动,老师提高了点音量:“王恕?”
王恕慢慢抬眼:“什么?”
老师皱眉,他这学生人在座位上,魂呢,跑哪去了?
但看学生眼下乌青,应该是太累了,他到嘴边的指责就没甩出来,体贴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王恕起身去解题,没人看见,他拿粉笔的那只手上有几处较深的痕迹,深红泛紫,是被他抠按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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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果从医务室回教室,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王恕下课没出去,就在座位上坐着。
陈青果和他说输液的感受,给他看手上的针眼,嘀嘀咕咕了会儿,睡着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冷意,她的肩膀缩了缩,脑袋也往臂弯里埋得更深。
王恕偏头看窗外。
“窗户都关上了,怎么还有风。”前排抱怨着。
同桌搓胳膊:“还是得糊上报纸才行。”
于是他们兴冲冲地找报纸,不够就问班里同学借,最后还是少了一张。
正当他们准备就这么着时,其中一人的椅背被敲,一只手伸向他们,手上拿着张报纸。
那同学看看王恕,看看他手里的报纸,挺受宠若惊:“谢,谢了!”
王恕没言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窗户糊了报纸,感觉暖和了不少。
这点靠里坐的陈青果深有体会,她觉得她离王恕的内心世界越来越近,一切都在往她期盼的方向发展。
第一场雪飘落余塘镇的时候,王恕有了手机,是二手诺基亚,蓝色机壳,按键上的字迹模糊了大半。
夜晚的雪花散发着银光,陈青果坐在桌前写作业,写几笔吃点东西,有道题不会,跳过,又有道题不会,再次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