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昨天,前天没多大区别。
陈青果睡前去看窗台的发财树,发现有片叶子尖端黄了,就给掐了。
她以为这样便没事,往年都这么处理。
哪知这次不一样。
没多久,发黄的叶片多起来,一碰就掉,陈青果啃着手指甲在房里来回走动,披头散发赤着脚,整个人弥漫着焦躁。
陈青果在网上搜索,试了所有能试的方法还是没用,她带着发财树去花店求助。
老板看了发财树,告诉她说“植株已经枯烂,没救了”。
陈青果一下呆住。
“看样子这盆发财树你养很多年了,有感情了,死了确实怪可惜的,但是植物都有寿命,到了它该走的时候,只能让它走,没别的办法,顺其自然。”老板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安慰她说,“再买一盆吧,我店里的发财树每盆都非常健康,很好养的。”
陈青果还呆着,一动不动。
老板给她推荐了几盆,让她挑一挑。
“谢谢,不用了,我不养别的了,我不养发财树了。”
陈青果声音有点哑地拒绝老板的提议,她端着发财树走出花店,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眼神空洞。
先是肩头轻颤,呼吸有点乱,再是嗓子里溢出细微的抽噎,眼睛一点点发红,眼里潮湿,泪液泛滥地流到脸上,淹了下巴。
她突然就毫无征兆没来由地崩溃,不顾他人的眼光和猜测,抱紧最后两片叶子也掉没了的发财树,痛苦地大哭。
当初被她刻意忽略快速掩埋的情绪趁机破土而出,瞬间啃噬她的心脏和肺腑,叫她痛得无法呼吸,站不住地倒在地上。
那情绪名为后悔。
是不是她那时候不逼着求着王恕做手术化疗,就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是已经晚了。
王恕死了,发财树也要死了。
思念汹涌澎湃,痛苦如影随形,陈青果蜷缩着身体,在一阵阵的痉挛中哭到呕吐,濒临窒息,她对他的关注始于莫名,深于善意,陷于才华和内心品质。
喜欢上他,爱上他是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的事。
她以为自己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能照亮他后半生,可她没做到。
——她没能做成让他依靠的山,能渡他到对岸的水。
43
有路人打120,陈青果被送到医院,她意识清醒,状态恢复点的时候,慌张地寻找发财树。
医护人员表示没看见。
陈青果没输完液就跑出医院,打车去当时晕倒的地方,精神错乱地在周边垃圾桶里翻找。
当她找到发财树的那一刻,她已经满手脏污。
“别去翻垃圾桶。”
“我不想看到你翻垃圾桶。”
“以后不翻了,好吗?”
“那你用工资给自己买一个礼物,我就答应你,不再翻垃圾桶。”
回忆的发条被轻轻拨了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不曾褪色,她一直停在原地,没有迈出去一步,人生的时间就此定格在王恕走的那一秒。
背后全是王恕,而前方一片虚无。
发财树死的那一天,陈青果平静地清理掉植株和土,空了的花盆被她放在床头,她拿出王恕的玉佛戴到脖子上,把他生前给自己织的围巾手套戴上,袜子穿上,还有他买给她的项链,手链,都一一回到原位。
再是找出那条蛇皮袋,抱在怀里。
仿佛就是王恕陪在他身边。
陈青果睡着了,她在梦里见到了穿着三中校服的王恕,激动地扑过去,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入他的梦。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目光冰冷刺骨。
“王恕,你这是……”陈青果被他的眼神伤到了,“怪我吗?”
王恕冷冷开口:“是。”
陈青果不敢置信地喃喃:“你怪我什么?”
王恕冷冷开口:“你知道。”
陈青果满脸的迷茫:“我不知道啊。”
王恕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
少年摸样的王恕只说了简短的几个字就消失不见,陈青果从梦中醒来,枕头被泪水打湿一片深色痕迹,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手脚发软地爬起来,鞋子没穿就去书房,用戴着白色毛线手套的手按密码锁打开保险柜。
看着躺在里面的那封信片刻,将它拿了出来。
信有打开过再折回去的痕迹,纸没泛黄,只写了一句话。
【给我最爱的女孩:
忘了我,好好生活。】
这封信是陈青果当年在给王恕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就在他的口袋里。
当初说害怕她把自己忘了的人,却在信里叫她把他忘了。
怎么忘,如何能忘。
——人生这条路是怎么走下去的,一边回头往后看,一边往前走。
陈青果苦笑:“我忘不了你,我能做的,就是你要求我做到的后半句,我尽力好不好。“
王恕不在了,自然不能说好,或者不好。
陈青果把信放回去,端出保险柜里的另一样东西,一个铁盒。
这也是王恕的遗物。
铁盒被她打开过,里面除了她每年过年写给王恕的祝福信,还有上学时期在课堂上塞给他的纸条,那缕缠过她耳钉的发丝,紧张他手上伤口而送出去被用过的创口贴,电影票,每次旅行的车票……
还有一个书签。
王恕留了一行字,叫她在他死后,把这些东西都烧给他。
她一直没烧,看了也装作没看见。
就想王恕念着她,等着她。
陈青果逐一抚摸一样样东西,像是透过它们,抚摸王恕的眉眼。
“好吧,烧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