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拉丽丝重回校园时,时间已几近傍晚。
她缓步走向了那被她视作第二个家的社团教室,双腿每向前迈出一步,支撑她行走的力量便消失一分。
悲伤、愤怒、绝望、愧疚……剧烈的痛苦撕扯着少女的内心,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艰难地走完了上行的阶梯,在社团教室大门前驻足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般地推开了房门。
咔啷——
“……学姐?”
教室中央,似乎正做着仪式准备的卢平有些奇怪地回过了头。
那本是她所看好的神秘学研究社下任社长接班人——天资、努力、智慧,他拥有着自己作为社长所缺乏的一切。他的加入曾为这濒临解散的小社团带来了些许希望,尽管目前实力尚还弱小,但她从不怀疑对方拥有着将这个社团带上了另一个高峰的能力。
可现在,少女却不得不向对方阐述这一令人绝望的事实。
她张开嘴,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此刻,克拉丽丝才明白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学姐,你……你没事吧?”
轻而易举地便看穿了少女内心的软弱,卢平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他上前两步,却看见克拉丽丝学姐仿佛彻底脱力了般向着前方倒去。他下意识地接住了少女的身躯,就感觉像是接住了什么易碎的工艺品,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碎在自己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将面容抵在他的肩膀上,克拉丽丝浑身上下都剧烈地颤抖着。
卢平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学姐,哪怕在面对前社长兄妹的遗物之时,这位内心坚强的少女亦能维持住相对体面的姿态。
卢平当即意识到可能有什么大事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爆发,他轻拍着学姐的背脊,作为自己聊胜于无的安慰,直到片刻后,他才开口发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夕阳之下,克拉丽丝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向他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她的泪水濡湿了卢平的肩膀,哭得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却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在她背后越攥越紧的双手。
“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请您……将教室里的文献资料全部收走吧……”到了最后,少女的眼泪已逐渐干涸,仿佛终于在万般无奈下接受了这一结局。
“就算研究社已经解散,我当初向您做出的承诺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也会尽量在空闲时教导您接下来的研习……”
她几乎是以最卑微的姿态寻求着对方的原谅,就像是被告席上拼命乞求和解的犯人,可许久之后,回应她的却是一段出乎意料的话语:
“学姐你……当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反抗吗?”
少女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你是超凡者,比我厉害得多的超凡者。”对方的声音仿佛正压抑着愤怒,“对你而言,想办法教训区区几个卑劣的凡人,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才对。”
“哪有这么简单……您说的那些人背后,分明……”
“因为那些人背后站着奥尔良公爵,所以这不会有用?”话音未落,卢平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可你压根就没试过反抗,又怎么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
仿佛被一道巨大的闪电贯穿了全身,克拉丽丝不禁呆在了原地。
“我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的,学姐。”
少女任由那位青年按着自己的双肩,以无比认真的目光看向了她。
“我将会反抗,将会还击,用手枪、用长剑、用法律、用仪式、用秘术、用我作为超凡者的一切,给那些卑劣的家伙迎头痛击。让那些家伙知道,哪怕他们能踩在法律的边缘,却总有人可以让卑劣者为自己的卑劣付出代价——”
“可,可是……呀!”
话音未落,克拉丽丝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对方悬空抱起。
她瞪大双眼,注视着那张年轻的面容,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放心,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我是不会主动伤害他们的肉体的……大概。”将那具轻盈的身躯规矩地放到座椅之上,卢平微笑着开口道,“他们理应得到比单纯的生理疼痛更加惨烈的下场。”
“你就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吧——说不定睁开眼睛后,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呢?”
咚!
说罢,卢平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去,只留下克拉丽丝一人坐在原地。
少女就这样呆呆地凝视着教室的大门,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已无意识地将胸前的衣襟攥成了一团。
仿佛这样便能安抚住自己那高鸣的心脏一般——
……
留下这番话语的卢平径自返回了宿舍楼。
他并未像往常那般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反倒走向了宿舍最顶层,放置了大量货物的阁楼。
在这个极少有人涉足的地区,一个万分不起眼的角落中,卢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三株栽种于同一个花盆中,造型极其古怪的作物:它的根茎底部分作三份扎入泥土之中,上方却异常地相互纠缠,仿佛完全融合在了一处。
在相互纠缠着的茎秆顶端,极为吝啬地生长着一片豆荚。
卢平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隔空按在距它半米之外的地方,口中轻声念诵着:
“无论我去向哪里,这豆子将拥有隐匿身形的力量,正如生者不能看见死者——”
仿佛是在做出回应般,三株茎秆主动生长起来,将豆荚放入了卢平的手中。
他旋即将视线投向一旁落满灰尘的镜面,只见那上面空无一物,竟根本看不出半点有人存在的痕迹。
这是一个极其经典的欧洲民间巫术:取非正常亡者的头骨放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并在其双眼及口腔中各种上一枚豆子。随后每天向其念诵咒文,静待豆子生长完成后,便具有了使握持它之人隐匿身形的力量。
对一般的超凡者而言,这一秘术多少有些鸡肋,毕竟它散发出的以太波动实在太容易使其他超凡者察觉。
可对卢平而言,拥有这项能力的意义却无比巨大——因为这直接弥补了他权能中最大的“弱点”,即可能被普通人意外目睹的风险。
可以预见的是,掌握了这项能力的他,将会成为全欧洲最可怕的刺客与窃贼。在需要隐匿行动的领域,即便是那些高位阶的超凡者都无法与之媲美。
卢平从地面上站起,从阁楼窄小的窗户看向逐渐沉没的暮光,嘴角不禁露出了张扬的笑。
“也是时候,该在巴黎重新开始我们的表演了。”
“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亚森·罗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