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不是她关心的事,这个家里,孙崇宁是她有些避讳的人,身边的俪莫念才是她在这个家最亲近的支柱。
郦月听见她开口,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一眼。
“孙鹿。”她的语调郑重,看向孙鹿的眼神也很认真,“我之前说的话今天还算数。”
她们俩没说过多少话,算起来只有年夜饭那天晚上在孙家后花园里的一番交谈。
听她这么一说,孙鹿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那晚郦月在花园灯下说的话:‘孙家不适合你,你的户口还没落定,我可以找人帮你搞定这件事,明年你就成年了,不会被困在这儿的。’
郦月正面对着她,眉眼疲倦却神情坚定,眼底深处隐着一丝希冀,她对孙鹿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孙鹿沉默了,仓促地避开郦月的眼神,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向俪莫念挪了一步,将半边身子躲在俪莫念身后。
客厅通透,将她所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孙鹿躲避的动作让郦月彻底沉寂。
落地窗敞开着,有凉风从窗外灌入,席卷走身上不多的热量,当风吹过身畔时,郦月冷的手指一缩,她缓缓将手指蜷起,握成拳头停放在身侧。
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个女孩有着和她相似的命运,但她们选择了不同的路。说不上什么路才是正确的,各人有各人的选择,郦月无法摘指什么,只是内心突然涌起一股疲惫,令疼了一夜的心变得麻木。
她不再说什么,挺直脊背向外走去。
“月月——”俪莫念在身后叫她,语调颤抖,含着泣音。
郦月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她脸上此刻必定是一片哀伤,我见犹怜。
其实这等画面郦月见过很多次,在从前,在她被困在陈家的时候。
那时俪莫念每次来看她,都是这副模样,红着眼眶哀哀看她,柔软的手臂紧紧抱着郦月。
起初的时候,郦月还会问她,能不能带她离开陈家,她们俩一起离开孙家,她成绩很好可以有很多奖学金,母女俩离开孙家不会活不下去。
但俪莫念没说话,只是哭泣着搂住她,环着她的双手抱得更紧了。
后来郦月不再问了。
她在陈家待得窒息,一举一动都好似有看不见的绳子牵引桎梏着她,令她得不到半点喘息的空间,那个时候,俪莫念的到来就是她在陈家唯一的鲜活安慰。
许久之后,郦月才想起一个词,概括那几次俪莫念来看她的时光。
饮鸩止渴。
明明知道她并非真心,还是被这段聊胜于无的亲情缠绕了这么多年。
就好比昨晚那杯牛奶,她没有防备地喝下,是因为那是这段亲情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但终究只是错觉,她不该再抱有期望。
昨夜里,孙崇宁敲门的动静这么大,俪莫念就在二楼,会听不见吗?
郦月不知道,或许吧,说不定就是孙家隔音太好了呢,孙崇宁闹了半天,只有孙鹿出来看了一眼。
有点讽刺,郦月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刻的情景很怪异,沙发内侧两人一人哀伤一人低头躲避,沙发外侧的人神色麻木,却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轻飘飘地落到客厅,仿佛只是错觉。
郦月脚步未停,继续向门外走去。
“月月......”俪莫念还在喊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想追上去。
“够了。”
郦月没有回头,瘦削的肩背挺直,语调淡淡。
“妈妈,到此为止吧。”
郦月离开了,身影消失在门外。
俪莫念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泪眼蒙眬地看着空荡的大门,眼中的酸涩好似传遍了全身,整个人哭得浑身颤抖。
楼梯上再次响起脚步声,孙鹿回头看去,就见孙崇宁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不复往日斯文的模样,他此刻正望向她身旁哭泣的俪莫念,神色冰冷至极。
他看着俪莫念,沉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
初春寒风料峭,清晨的阳光并不足以温暖冰凉的身体,哪怕走出孙家大门,站在阳光下,郦月依旧感受不到暖意,浑身都还僵着。
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僵直的身体缓了过来。
动了动紧握的拳头,一阵刺痛感从手心传来,郦月摊开手一看,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指甲掐破,几道月牙形的血痕斑驳在掌心,有点点鲜血漫出,聚在掌中形成一小滩。
郦月没在意,垂下手向前走。
别墅区早晨很安静,整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落叶凋零在路上,也只有她一人踩碎。
周身过于安静,就显得此刻响起的手机铃声有些突兀。
郦月拿出手机看了看,是成倚山回拨的电话。
她接起来,将手机贴在耳侧没说话。
“郦月?出什么事了?”成倚山的声音很沉,语速很急。
往日里,郦月最多打一个电话,若是成倚山没接,就不会再打第二个。
天知道成倚山连着开完十来个小时的会议,头疼脑胀地结束会议之后,打开手机看到郦月打来的数十个微信通话,内心的不安慌乱剎那间遍布全身。
“没什么事,做了个噩梦,可能是不小心按到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成倚山半信半疑,“真的?”
电话里,郦月的声音带笑,轻柔得与平常一样,“当然,能有什么事?别担心。”
成倚山松了口气,此刻才恢复平日里的散漫模样,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着:“宝贝,吓得我都要买机票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