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惠刚想说上两句,目光一转,发现了件清玩奇珍。
她径自站起来,走到圆博古架前,对着一个白釉盘看个没完。
那白盘花口折沿,盘心印着双禽衔花图案,繁而不乱,工整素雅。
且惠的手撑在木架上,回头征求他意见,“沈总,我能拿下来看看嘛?”
窗边月色溶溶,沈宗良举着杯茶笑了,“你看,看够了为止。”
她起身的那一刻,他还当出什么事了,原来不过为个盘子。
且惠小心翼翼地取下,坐回到沙发上,借着落地银丝灯,很仔细地瞧。
过了会儿,她求证般地问:“这是定瓷吧?”
沈宗良也没说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小时候耳濡目染过,她讲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且惠捧着那个白釉盘说:“莲瓣纹呀,定窑器上最常见的的纹饰,它又通身细薄白润。”
“你很厉害,这就是定瓷,”沈宗良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我在纽约工作时,在一场瓷器拍卖会上,因缘际会拍下的。”
她得了夸,喜滋滋地又举高了些,翻到反面去看。
沈宗良睇去一眼,那釉色隔了上千年的岁月,白中闪着微黄,和灯旁的小姑娘一样,给人一种温软恬静的美感。
且惠看得久了,又因为怕摔,捏得很紧,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正要放回远处,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被地毯卷起的一角绊倒。
往前倾倒的那一秒里,且惠根本反应不过来,但仍下意识地护着盘子,死命抱在怀里。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方形大理石茶几上,心想这下死了。
那么尖锐的一个角,磕上去她今晚必破相,额头要保不住。
且惠索性闭了眼不去看,但下一刻,就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沈宗良是半路横扑过来的,他手里的杯子被扔在桌上,滚了两滚,掉下来碎了。
他的背抵上硬度极高的石面棱角,吃痛地皱了下眉,闷哼了一声。
且惠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发丝凌乱,脸上惊魂未定,被吓得不轻。
她赶忙把那个白釉盘放上茶几,脱手后又去扶沈宗良。
沈宗良单手撑了地毯,由着她搀到沙发上坐着。
且惠挨着他坐下,惶恐不安地打量他,悻悻地去揉他后背。
她低着头,苍白的脸颊蹭在他胸口的白衬衫上,“你很疼吧?”
沈宗良吸了口气,“没多疼,不要紧。”
且惠还在自责,“都是我不好,走路也不知道当心的,对不起。”
“再当心的人也难免有失误,”沈宗良拍拍她的后脑,充满安抚的意味,“真的没事,你没磕着头就好。”
她撤回手,迷离惝恍地仰起头看他,嗓音稚嫩而脆弱,“为什么?”
沈宗良不懂,他宽大的手掌仍贴着她的头发,“嗯?什么?”
他问着她的话,循着她脖颈处的暖香,脸往下更贴近过去。
他们离得太近了,彼此呵出潮热的潮热的气息。
且惠的鼻尖几乎要擦上他的嘴唇,她的胸口起伏剧烈。
她再也装不下去,不能总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一切的暧昧视而不见,跟他亲仁善邻地装下去。
落地灯形同虚设,光与暗共同酝酿了一场引人入胜的迷局。
且惠心里那份懵懂的渴望,在这样的昏暗里被无限放大。
她的双颊涌起红潮,“为什么总是这么看重我?”
且惠记得和他接触的每一样情形,一帧一帧记在心里。
在那辆出公务的迈巴赫上,在绿草成荫的高尔夫球场,在夜深的万和酒店门口。
所有这一切,都把她弄得心神不宁,从日到夜的自我怀疑。
她问得理所当然,是换了任何一个正常女孩,都会有的疑惑。
沈宗良的表情也很理所当然。哪怕与她鼻息交闻,呼吸近在咫尺。
他的骨血里躁动着欲念,声音却很平静,“小惠,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她喃喃,“我知道一点儿,但不敢信。”
且惠的嘴唇在他眼前张合。红润的,饱满的,宛如挂在枝头长熟了的桃子。
她靠得太近了,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她。
沈宗良的喉结急剧咽动一下,小腹里像烧起了一把火。
这把突如其来的大火将他的嗓音烧得干哑。
而话说出口,却仍然低沉有力,他问:“你不敢相信什么?”
沈宗良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已经把人逼到了这个份上,还这么逻辑分明、有耐心地引导她。
且惠心里这么想着,也顾不得那些惧怕和威慑,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说得很快,面红耳赤的,轻喘着吐字,“不敢相信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
他们的手臂交迭着,几乎是抱在了一起。
沈宗良轻托住她的脸,很熨帖的微烫。
她这种天真直白的表述力,使他这个虚假的中年人感到惭怍,也令他十分受用。
沈宗良温柔注视她良久,缓缓开口,“还是相信吧。”
寂寂灯影里,他的声音低而轻柔,又带着几分哑,像吞了一百颗诱人的禁果。
且惠的手被他握住,柔软的后背也落入他的掌控。
她的目光渐渐失了焦,思绪陷入一片巨大的空白里,如堕云雾之中。
沈宗良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他身上的沉水香将她团团围困,那感觉像溺水。
她无助地张着唇,“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沈宗良忽然笑了,暖暖的气息呵在她鼻尖,“和我在一起,你要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