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且惠抬眸,倔强又固执地拒绝他,“申不上我会回江城读研,我本来就想回去了。”
他愣了一下,再开口时带了点笑意,“连男朋友的好意都拒绝?”
大概没被谁拒绝过,他那声轻笑听起来,像有些恼了她。
茶香沁润了她的口腔,且惠说:“男朋友不是拿来申学校用的。”
乍然听见这么孩子气的话,还用铿锵的口吻说出来,坚定得像在宣誓,沈宗良忽然就笑了,他说:“我们小惠真像一杯白水啊。”
且惠盯着他瞧,眼中的酸涩慢慢汇聚在了一起。
她想说,她并不是那么的单纯,将本图利的买卖,她见多了,也听多了。
在世俗的眼界里,她的本钱是什么?青春貌美而已。
也许还有点能说会道的小聪明,值得沈宗良在她身上下功夫。
那么利呢?说出来也许没人会信,她从没有想过要什么利。
也不高兴把这段恋爱从关系变成交易。
不仅她没有想,她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允许沈宗良这么看。
被别人看轻她是无所谓的,但这个人不能是沈宗良。
她太爱他了,哪怕明知道散场的结局不可更改,且惠仍然希望,有一天别人提起她时,沈宗良不是靠在沙发上抽着烟,费劲地回想半天,再轻蔑地吐上一口烟,说:“她呀。”
且惠看着他久了,唇角都化成委屈的弧度,像是快哭了。
惹得沈宗良搁下茶,拉起她来,放在腿上坐着,“这个比方不好,以后不打了。”
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点着急地道歉,也没考虑是不是话错了。
见且惠还是撅着唇不肯松,沈宗良又往上掰扯,“牛津这破学校也不好,不想去我们不去了。”
且惠这才噗嗤一声笑了。
她伏倒在他的肩膀上,悄悄蹭掉了眼尾的泪,“乱讲什么。”
沈宗良拍拍她的后脑勺,“今天很像个小孩子。”
且惠这才抬头,“照你的岁数来看,我就是。”
“好好好,就是。”沈宗良替她理了理头发,“有人来了,别乱动。”
事实上,隋姨已经领着大夫在海棠石门外等了一阵子了。
但看见钟小姐坐在老二腿上,她老人家也不敢上前。
沈宗良招了下手,“隋姨,把人领过来。”
且惠忙捋好了头发,从他的身上下来,“隋姨好。”
隋姨笑了笑,“这是祝家的大夫,来给钟小姐把脉的。”
“啊?”刚要端茶来喝的且惠张圆了嘴,“我没生病啊。”
老大夫摸了把胡子坐下,“未必要等生病了才看医生,小姑娘常吃不下东西吧?”
且惠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沈宗良,佩服地点点头。
大夫说:“麻烦把手伸出来。”
且惠照做了,几分钟后,大夫就起身告辞。
他说:“钟小姐脉沉细弱,是脾胃气虚引起的食欲不振,通常还有四肢冰凉、怠乏。”
沈宗良在桌子下面握着她的手,“要不要紧?”
大夫说:“不能说不要紧,但调养及时的话,是有很大改善的。”
沈宗良抬抬眼皮,“好,那烦您开付方子,我盯着她喝药。”
说完,隋姨又领着人下去了。
且惠明眸稍弯,“这就是弘.......祝家那位大夫吗?说是祖上在太医院供职的。”
她习惯了叫弘文哥哥,想起来沈宗良不喜欢,又改了口。
“谁知道呢?不给自己安点名头,怎么涨身价?”沈宗良牵着她起身,“不过他医术好,这倒是大家公认的。”
午饭后,钟且惠躺在窗边的竹榻上翻杂志。
轻薄的日光打进来,温柔地晒在她的小腿上,旁边的矮几上是几碟点心和水果,回头一看,沈宗良握着毛笔,模样端正地坐在长桌前写字。那份淡泊相守的从容宁静之感,从一砖一瓦里弥漫出来。
她看的是权威周刊,汪教授关于民法典编纂中若干问题的争论,这另她想到不久前,此人与他们学院大拿黎教授的一场争论,在学术圈内掀起一场站队风波。
看着看着,且惠笑了起来。
沈宗良停笔抬头,问她在笑什么。
且惠走过去,偎在他的肩膀上,边看他笔走龙蛇地写行书,边把汪黎两家的辩题,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沈宗良听她陈述时忽高忽低的口气,就知道她是认同南边汪教授的观点。
他轻笑了声,写完这句“崇三清以纬民,怀九仙而济俗”,转过来看她,“你这不行啊,自家恩师,无论如何要支持一下的。”
且惠抱上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脸颊,
她书生语调,“我是有原则的,爱真理胜于爱吾师。”
沈宗良被她弄得心不在焉,几笔字明显没了钢骨,散了架子了。
他索性搁了笔,就知道她一过来,这帖子就写不成了。
他侧了侧身子,两只手把她捞起来,圈在了怀里。
沈宗良说:“在我看来,法律是一门社会学科,一切的学术理论都为政治和实用服务,没有什么纯粹的真理可言,你认为呢?”
他身上的禁欲感那么强,说话也像个严厉的老师。
但且惠被他抱着,思想就是轻而易举地抛了锚。
她不知道要认为什么,只是觉得呼吸越来越沉重。
她茫然地点头:“我认为,你说的很对。”
沈宗良无奈地捏她脸,“我刚才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没听清。”且惠老实地摇头,“我爱沈总胜过爱真理。”
沈宗良绷着的唇突然歪向一边,很难忍住不笑,“不是很有原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