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脚步没有停顿,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或者她喊的不是自己,刚要拉开门,温只颜干脆站了起来:“姐,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你不用再装作不认识我了吧?”
“……”
时欢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身,面无表情,“温小姐是在叫我?太客气了,我怎么担得起你一声‘姐’,温小姐还是直接喊我的名字,时欢或者Aurora就可以。”
她还不肯承认!
温只颜走向她,眼睛一眨不眨:“好一个时欢,你当年一意孤行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一定要离开家,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头,这些年改名换姓,让我们都找不到你,哪怕我去了禹城你也故意避开我,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温小姐。”
时欢打断她的话,“你认错人了,我是Aurora,中文名是时欢,虽然是鹿城人,也曾跟你一个中学,但我们除了这段交集以外,没有别的关系,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是什么。”
“没有别的关系?”
温只颜气极反笑,有些赌气地喊,“正好,我也不想要你这种姐!但你这么多年才回一次鹿城,好歹去看看妈妈吧?你成天一副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的样子,但妈妈总没有对不起你吧?还是说你攀上江何深,有了依靠,连妈妈也不认了?”
时欢握住门把,声线没有一点温度:“我只希望温小姐能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对我乱认亲,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她拉开门就走。
温只颜下意识追出去,却只看到她决然的背影,跟当年一样。
……
时欢冷着脸出了包厢,下了二楼,离开餐厅,一头扎进鹿城的街道。
她步伐极快,头也不回,仿佛要这么逃离这个让她窒息难受的地方,逃离这些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人,她的思绪嘈杂混乱,没有注意路况,在横穿过道的时候,差点被一群骑车的中学生撞倒。
她迅速躲到一边,抬头看,那群学生穿的校服就是鹿城中学的,她的眸子剧烈的一缩——
“阿稚,你以后就跟小只一起到鹿城中学读书。”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校服,是14岁那年,进了温家,他们理所当然地安排着她的以后。
一边帮她穿上校服,一边说,“小只虽然比你小两岁,不过她早读书,又聪明,现在也是读的初二,和你同级,你们都在A班,小只还是A班的班长,你有什么不懂就问小只,小只什么都会,可以教你。”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一旁,不高兴地嘟嘴:“可姐去了A班,我要怎么向别人介绍她啊?大家都知道我是独生女,突然多了一个姐姐,同学们会怎么想我啊?”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立马觉得不妥:“也是,阿稚是插班生,本来就会被讨论,要是还用跟小只差不多的名字进去,说她也是咱们温家的孩子,同学可能会乱说话。”
“这个嘛……阿稚的户口还没有办下来,要不就继续用‘时欢’的名字,等将来读大学了,去了外地了,没什么人认识,再改回来就行。”
女孩马上抢话:“太好了!这样同学们就不会觉得奇怪了!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姐的!”
于是他们就这么决定了,她还是用“时欢”的名字,她回了温家,又好像从来没有回过温家。
就像她当时穿在身上的校服,不合身,但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乎,她们的关注点永远都在那个像小公主的女孩身上。
丝毫没有人想起来,这个女孩取代的,是原本属于她的人生,现在却搞得好像她才是中途加入,想分一杯羹的外来者。
不过,她也没想要融入温家。
当她在温家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回到温家,根本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夏季炎热,晒得人发晕,时欢低着头走在马路牙子上,手机响起,她才想起江何深还在餐厅,电话可能是他打过来找她的。
她刚拿出手机,脚下不小心一个踉跄——时欢想反应的话,其实也反应得过来,但时欢心底却突然涌起了一种乏力,索性闭上眼,任由身体栽下去——最好能摔得更疼一点,让她清醒过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麻木。
但在她跟粗粝的地面接触之前,一只手凭空出现揽住了她的腰,直接将她拽了回去。
江何深喝斥:“傻了么?这么热的天走在太阳底下,想中暑?”
时欢眼睛有些涣散,抬起头,和江何深压着火气的眼眸对上,她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突然也有了宣泄口。
“我走得好好的,二少爷突然打电话给我,我才会分神,二少爷明明都看到我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打电话?是你吓到我,我才会崴脚的。”
江何深将她拽到阴凉处:“强词夺理是不是?”
“明明是二少爷先无事生非!”时欢咄声,“大热天的,特意来跟温只颜吃这顿饭,我还以为你们是有什么重要的合作要谈,原来只是闲聊,二少爷的时间什么时候这么多,可以随随便便浪费?”
江何深看她这副撒泼的样子:“我早就说了,来了人家的地方,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对方尽一下地主之谊,这顿饭就是闲聊,反而是你推三阻四,你就那么怕遇到她?”
“……”时欢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承认了,“对,我怕遇到她,二少爷一直想听我这么回答是吗?现在满意了?”
鹿城夏季的气温出奇的高,日头猛烈地烘烤大路,沥青铺成的路面远看似乎冒出了缕缕白烟。
而江何深好像是这个世界特别的存在,肤色冷白,眼眸乌黑,像一块冰玉:“我满意?”
他冷笑出声,“时欢,论混淆视听和强词夺理,这世上怕是没人比得上你,你扪心自问,我想听的,到底是什么?”
时欢吃完饭还没补口红,嘴唇的苍白泄露了出来。
“你和温只颜之间的纠葛那么明显,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我要听的是你说实话。”江何深看着她,“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就不相信,他哪怕听了实话,哪怕那些实话“不好听”,他也不会介意,不会追究她,更不会因此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意尝试对他坦露,哪怕是一点点的真心,宁愿一次又一次地编造谎言。
他们在一起一年半,纵然这场婚姻一开始是交易是要挟是被迫,但到现在,他对她怎么样,她心里明明有数,可还是对他遮遮掩掩,这样有意思?
江何深以前很烦被她影响心情,现在更烦她在影响他心情后,自己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入戏的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