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看着江何深,男人不是温柔的长相,眉骨冷硬,线条也凌厉,带着一场逼问直接压到她面前。
过了好一会儿,时欢才终于嚅动嘴唇:“我给二少爷讲一个故事吧,也许听完,二少爷就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跟温只颜见面。”
江何深说:“我听着。”
时欢吐出口气:“二少爷这样的人,肯定没有遇到过校园霸凌吧?但我遇到过,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件事。”
“那年我在校庆上赢了她,那些喜欢她的男生,就觉得她被我欺负了,为了替她出气,往我的课桌抽屉放死蟑螂死老鼠吓唬我,如果我被吓到了,他们就更高兴了,如果我没有被吓到,他们就会骂我是怪物,好像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后桌的男生还会在纸条上写‘时欢作弊’贴在我的后背,我不知道,带着纸条去做课间操,然后所有人都冲我起哄‘时欢作弊、时欢作弊’,把我围在中间,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大声,我躲不开也没办法装作听不见。
很多时候我都很迷茫,我作什么弊了?评分的人是老师又不是我,哦,对,他们说,我跟老师有不正当关系,他们还集体写信向教导处举报,你觉得可不可笑?当年大家都只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却就已经深谙毁掉一个人的办法。
我现在一看到温只颜,还是会想起那些事,二少爷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问完,她笑了笑:“二少爷怎么会明白呢?”
江何深声线略沉:“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
“解决?”时欢摇头,“不可能解决的,二少爷信不信,哪怕时至今日,再提起来,当年那些欺负我的人,还是会咬死了是我的错。人,本来就是一种,不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动物。”
阳光还是很热烈,时欢鼻尖细小的绒毛也被照得很清楚,但她的人却有些清冷,两人一起站在公交站牌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等班车。
“不过后来真的闹大了,温只颜出面,跟那些人解释,我没有作弊,她输得心服口服,就这样,他们没有再为难我,这也算是‘解决’,更可笑了。”
真是个小公主,人人都听她的话,因为她针对她,又因为她放过她。
时欢当时就觉得荒唐,尤其是她还来跟她道歉,说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确实没想到,她相信她不是故意教唆他们的,但她的伤害因她而来,也是事实。
时欢别开头,呼吸了一口气,鹿城的夏季真的太热了,热到让人都有了厌世的感觉。
江何深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回来:“你有做什么吗?”
“什么做什么?”时欢看着他,然后才明白他的意思是,面对这些霸凌她的人,她有没有做什么?
“没有,势单力薄,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当时只想这件事快点过去。”
但显然“没有过去”,所以哪怕已经十一年,哪怕她现在已经长大,长成现在这副谁都欺负不了,有仇必报的性子,但还是对童年的遭遇耿耿于怀。
江何深许久没有表情,骄阳照得他脸部线条立体而深邃,他一字一字地说:“我教你怎么正确地处理这种童年阴影。”
时欢还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江何深就抓起她的手,拽了她就走。
他步伐很大,时欢穿着高跟鞋要小跑才追得上他:“二少爷,你要带我去哪儿?”
江何深没有说话,步履生风。
他带她回刚才那家餐厅,他们刚好碰到要离开的温只颜——温只颜从楼上的包间下来,也想要离开餐厅,背后有人喊她:“温只颜。”
温只颜下意识转头,看到男人,愣了愣:“你是……甄奇?”
“对对对,是我!”
甄奇高兴道,“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真是你啊,我今天也太走运了,遇到好几个老同学,刚才我还看到时欢,你还记得时欢吗?就是那次校庆拿第一那个女的,我喊她,但她没理我。”
温只颜抿唇:“是吗。”
甄奇语气满是不以为意:“该不会还在介意当年的事吧?害,怎么那么小心眼?当年大家都还小,小孩子懂什么,不就是开个玩笑,哈哈。”
不过说着说着,他也骨碌碌地转起眼睛,打量温只颜,在心里想,当年他们男生就讨论过温只颜和时欢谁更漂亮?其他男生都说,撇开家世身份,时欢更漂亮。但作为带头欺负时欢的人之一,他怎么都不肯承认时欢才是校花,咬死了是温只颜漂亮。
十几年过去,大家都长大了,温只颜也没长残,也很好看,但平心而论,确实是时欢更漂亮,虽然他刚才只看到时欢一眼,但时欢那股清高冷傲的劲儿,跟当年一样一样的。
早知道当年不得罪她那么狠了,现在想套近乎,估计人家都不理他,太可惜了,那么漂亮,当年为了赢比赛,能跟老师“做交易”,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做这种勾当,他要是能……
温只颜抬头就看到江何深拉着时欢疾步而来:“江总,你们怎么……”
江何深要找的不是温只颜,看的是这个甄奇:“那张纸条,是你贴在她后背的?”
甄奇愣了一下,然后就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是我啊,怎么了?时欢,你还真因为这件事记仇啊?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至于吗?这是你现在的男人吗?来来来,抽烟,交个朋……”
他很“社会”地掏出烟盒,就要给江何深送上,结果话还没说完,江何深就倏地抬脚踹向他的肚子!
甄奇站的地方是门口台阶,这一脚踹得他后退两步绊倒门槛然后直接摔在地上!
江何深的举动突如其来,谁都没有想到,温只颜惊讶地睁大眼睛,时欢也愣住。
江何深面无表情,看着甄奇,同时慢条斯理地摘掉自己的扳指与腕表。
时欢刚才说的话在他脑海里重播,每个字都清楚地与眼前的男人对上。
他藏在矜贵皮囊下的戾气,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那些声音,我躲不开也没办法装作听不见。
——二少爷,你能理解我吗?
江何深微抬起下颚,傲慢锋锐
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