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礼委托尉吏刘明带来的两个消息,都让何希言十分振奋。
首先是杀死褚江生获得的战利品,已被陈宗礼换成了更适合的武器,一柄单手斧,名曰狂章。
在虞国修行界,神妙器物分三品:法器、灵器、法宝,层层递进。
法器最为寻常,多为炼气修士所用,尚未开启灵性。
灵器则不同,已具灵性,唯有筑基境修士方有资格驭使。
至于法宝,更是珍贵异常,非金丹、元婴等大能不可掌控。
这三者之间,灵性是重要分界。法器无灵,灵器通灵,法宝则灵性更盛。修为愈高,所用法宝品阶愈贵。
这柄狂章虽还未达到灵器的层次,但其中已隐隐有了一丝灵性的迹象,在炼气期的法器中也算得上上品。
再加上法器当中,武器最为珍贵,实际上狂章的价值要远大于合黎瓶与化血针相加。
只可惜这股灵性过于狂躁,这大概就是前任主人不愿留着它的缘由。
狂章通体线条如流水,斧刃若新月,既显威严又透着锋芒,两面斧背上的古篆“狂章“二字遒劲有力。
据陈宗礼所说,狂章乃上古神祇之名。这神虽已不可考,但这斧头中却封存着那位神明的一部分力量。
“斧者,主乱行,斩狂诈......“何希言低语着,缓缓举起斧头。寒光在阳光下流转,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当第一缕火德法力注入的刹那,狂章猛地震颤,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
斧刃以摧枯拉朽之势变得赤红,宛如蛰伏的凶兽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炽热的温度让周遭空气扭曲,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轰!“
狂章的震颤愈发狂野,斧身爆发出震耳的共鸣,斧面上的古篆文字剧烈跳动。
一股狂暴的意志透过斧柄直贯何希言心田——诛!毁!
斧刃迸射出的赤红光芒中仿佛夹杂着万千声嘶吼,狂章在他掌中剧烈抖动,几乎要挣脱而出。
那股焦躁的战意如惊涛骇浪般冲刷着何希言的神魂,甚至惊醒了丹田中的玄珠。
倏然间,何希言收回法力。狂章的咆哮戛然而止,赤红的斧刃逐渐褪去炽热的色泽,重新变得冰冷。
那令人心悸的震颤平息下来,古篆文字也不再跳动。斧头恢复了平静,方才的狂暴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但何希言知道,在这平静之下,埋藏着多么狂暴的力量。
他的掌心依然能感受到斧柄传来的微微跳动,就像猛兽暂时收起了爪牙,却随时准备再次扑杀而出。
“难怪它的前任主人,宁愿换取合黎瓶和化血针,这般狂躁的性子,确实不是人人都驾驭得了。“
然而对何希言而言,这股狂暴并不陌生。
他修行的《回禄秘要上法》,乃是取火德之道中最为狂暴的正午丙火。
年少时的他曾无数次被这股火焰反噬,双手、前臂甚至全身,都在修炼中被灼得焦黑,皮肉寸寸烧裂。
“控制这种力量,不是压制,而是顺应。“这是师父的教诲。
要驾驭丙火,绝非蛮力,而是要与它共舞,在火焰最为狂暴时保持心神的冷静。
多年来的修行,他将那火焰化作了力量的一部分,与之共生。
此刻那斧头中传来的震颤,与何希言体内玄珠交相呼应,宛如久别重逢的知己。
这份默契,让他知道自己找到了契合的兵器。
何希言现在的法器,无论是降魔尺还是七星旗,都是偏向于驱邪镇压一类,杀伐不足。
为了斩杀褚江生,当时甚至还借用了朱常清的桃木剑,才破开了褚江生的防御。现在有了狂章,终于弥补了一处短板。
将狂章用上等牛皮细心包裹,挂在腰间,何希言开始思索刘明带来的第二个消息。
融和山庄中,出现了一颗名为「浮玉沉燃」的火德玄珠。
这玄珠来历非凡,采自西海浮玉山底的阴火,与赤云炁炼制而成,应和火德之运,昼掌阳火,夜掌阴火。
对于何希言而言,这简直是天赐奇珍。按照许元康现在的修炼速度,恐怕用不了一两年就能突破炼气。
如果许元康突破时吞服了能够调和阴阳的「浮玉沉燃」,不仅可以修炼《回禄秘要上法》,甚至还能修行相反的阴属火德功法。
然而融和山庄却是个令人忌惮的去处,据陈宗礼所言,这座隐秘的山庄,由数个修仙世家联手经营,与黑沙帮那等江湖帮派有着天壤之别。
因着县城官府势力强大,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都转移到了这里。
表面上是个青瓦白墙、花木扶疏的幽静山庄,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融和山庄布局精妙,三重天地,层层深入:
最外围是迎客园,树木葱郁,游廊曲折,凡人商贾往来其中,看似寻常山庄,实则暗藏玄机。
再入一重是贸市阁,数座飞檐翘角的雅致楼阁错落有致,专供修士交易。每逢集市,各路修者汇聚于此,灵气氤氲,宝光隐现。
最深处是族门重地,几大修仙世家的驻地所在,戒备森严,闲人莫入。
当年黑沙帮与其他几个家族联手,将创始者之一的罗家剿灭,这才在山庄分得一杯羹,却也没资格踏足此地半步。
每逢初八、十八、二十八,山庄必开集市,届时各路修士云集,奇珍异宝交易不断。
空气中都弥漫着法力的波动,灵气浓郁得几乎凝为实质。
不过这山庄也有几条铁律,违者必遭重责:其一,严禁打斗滋事;其二,交易需有担保;其三,绝不容许官府势力介入,一经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山庄虽小,却因几个修仙家族的联手,在方圆百里颇有威势。
何希言负手立于窗前,凝望着远处的瑶河,思索着进入山庄的方法。
据他所知,想要进入山庄中院参与交易,必须有熟人引荐,而且要经过严格审查。
山庄对官府的人格外警惕,陈宗礼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
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张成兴,当初介绍许元康父亲许宏,去黑沙帮的那个牙人。
这个开茶肆的牙人虽然没有修为,但在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人脉颇广。
当初褚酒与张成兴相识,就是在融和山庄。
“看来得去拜访一下张老板了。“何希言轻声自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被我打伤的脸,到底好了没有。“
这次为了许元康,他必须设法拿到那颗玄珠。至于可能遇到的危险。
何希言摸了摸腰间的斧头,感受着那股蛰伏的狂暴气息,暗道:“大不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若真到了危急关头,便让他们见识见识。
这些日子,张老板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被噩梦惊醒,梦中尽是那日何希言一尺狠狠打在他脸上的情景。有
时又会梦见许宏的身影将他团团围住,那种窒息般的恐惧让他冷汗淋漓。每次惊醒,他都要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灼热的痛楚在皮肉间游走。
茶肆已经关了几个月有余。这些天他几乎足不出户,整日躲在家中,连门缝都不敢往外张望一眼。
街坊邻居问起,张成兴只是支支吾吾地推说身体不适,咳嗽两声糊弄过去。可他哪里是什么身体不适,分明是害怕得连自家门槛都不敢迈出半步。
更让他惊惧的是县里传来的消息,褚江生被人杀了。当他打听到凶手是一位姓何的修士时,张成兴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那个面带微笑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年轻道人,不正是姓何吗?这哪里是什么巫师,分明就是一尊索命的煞星。
这个认知让他彻夜难眠。回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诱骗许宏去黑沙帮,又将褚酒的事情和盘托出。
而这一举动,竟成了压倒黑沙帮的第一块石头,最终导致整个黑沙帮土崩瓦解,化为一缕青烟。
“我、我这是惹了什么样的人物啊...“张成兴蜷缩在床角,声音颤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他这个小小牙人,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和稀泥、多面逢源,敲诈些水手船夫,没想到竟会搅进这么大的风波中。
每每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就会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就连自家老母鸡打翻水碗的声响,都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随时会被人取了性命。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张成兴差点跳起来。他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外瞄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双腿发软。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位令他惶恐不已的何道人。
“完了完了,这是来取我性命了!“张成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冷汗如雨,忽然灵光一闪,“不对,我最近总是做噩梦,这一定又是噩梦!对,一定是噩梦!“
这么一想,张成兴反而镇定下来,甚至生出几分豪气。
门外何希言又敲了两下,声音平和:“张老板,在家吗?这是雨柳巷啊,难道我走错了。“
“哼,又来吓唬我!“张成兴突然来了胆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回我可不怕你,我知道这是梦!“
他猛地拉开门,看到何希言那张平静的脸,张成兴更加确信这是梦境。因为他觉得那煞星不可能这般平和,肯定早打上门了。
“你这妖道,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
话音未落,张成兴居然一拳朝何希言面门砸去,这一拳带着他这些日子所有的惊惧与怨气。
何希言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他侧身避过,同时伸手拦住张成兴的手臂,动作轻巧却不容抗拒:“张老板,你这是要行什么大礼?“
“咦?“张成兴的拳头被稳稳档住,触感如此真实,温热的力道透过手臂传来,这让他愣了一下,“不对啊,梦里不是这样的啊...“
张成兴僵在原地,足足愣了三息,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抢地:“何道长,何仙师饶命!小人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实在该死!“
“起来说话。“何希言将他扶起,语气依旧平和,“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