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灵气,许元康曾向两位教习求教。虽说二人见解各异,却都直指本源。
朱山长引经据典,讲述天地造化,说的人昏昏沉沉的。
而何先生却另辟蹊径,以一番浅近之言道破玄机。
“灵气,乃天地间最纯粹的造化之力。修士借灵窍引气入体,就像是给炉子添加了燃料,可以拿来烧水做饭,也可以拿来取暖。神通、法术、丹药、符箓,无一不是借灵气而成。”
不过灵气也分三六九等,炼气修士吐纳之时能够辨别精粗,择其精纯者纳入体内,如同识得上等木炭。
而感窍境修士却只能来者不拒,任凭粗浊精纯一并吸入,恰似拾柴时顾不得分辨枯枝败叶。
想到这里,许元康不禁有些茫然。连功法都未曾修习的自己,也算得上修士吗。
不过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自从额头的灵窍打开之后,吸收的那些杂驳灵气,在不断增强他的体魄。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壮了一圈,不过因为他本来就比较瘦小,看起来变化倒是不大。
“如果是现在的我,就算一个人也能摇起家里的船了。”许元康轻声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如果那时我有这样的力量,爹是不是就不会去找黑沙帮……”
涌起的失落感如潮水般袭来,令他一时难以平静。
那种无力感和痛苦再一次笼罩了许元康的心头,过去的遗憾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胸口。
“许元康,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威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他一边走向许元康,一边挥舞着手臂,显得兴奋不已。
许元康从沉思中抬起头,掩下刚才心中浮现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怎么了?”
“我昨天在碰见那个在东市卖茶汤的李二了!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王威璜一脸神秘,兴奋地凑近许元康。
“他说有一群小贼这几天天天往破破庙里面跑,到处偷鸡摸狗,估计张老翁的布就是被他们偷走的!”
“真的?”许元康眉头微蹙,心中略有一丝诧异。
自从他们俩用符咒压制了张老翁的冤魂之后,东市的事情确实安静了不少。
但许元康总觉得这不算真正的解决,张老翁的冤屈虽然暂时被镇住,但那股阴气似乎还在某处潜伏。
这几天许元康时不时会去打探消息,看看东市是否有异样动静。
要不是快过年了,官府事务繁忙,他早就去找县尉署的人了。
王威璜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摆摆手,显得十分自信:
“你这人就是想太多了!张老头那些布能去哪?那么大块布,东市一丢,谁敢拿?不就是那些小贼藏到破庙,等风头过去再卖?这种事还能有什么蹊跷?”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威璜一拍胸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破庙看看!难不成你还想等那些小贼把布卖了再去找?”
他语气中透着一股自信,心里还藏着一句话没说出口——都是修士了,还怕什么小贼?
许元康抬眼看着王威璜,心中虽然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将那些顾虑压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王威璜性格有些鲁莽,但他说得确实不无道理。
“好吧,咱们去看看。”许元康终于同意道。
王威璜一听,顿时咧开嘴笑了,像是终于得到了认同般,兴奋地拍了拍许元康的肩膀:
“这就对了!走,天黑前咱们赶过去,别给那些小贼留机会!”
这几天王威璜一直在许元康面前吹嘘,说他们连厉鬼都不怕,对付几个贼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个半大孩子哪里知道,人世间的凶险,远比冤魂来得可怕得多。
“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破庙看看。”许元康沉思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说道。
王威璜见许元康点头,眼睛一亮,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像话!咱们走,趁天还没黑,先去探探这伙人的底。”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破庙外。破庙依旧笼罩在一片荒凉中。
斑驳的朱漆早已剥落,只剩下灰黄的泥墙在风中摇摇欲坠。
庙门歪斜,门槛上爬满了野草,显然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
“就是这儿了。“王威璜一马当先,急匆匆地往里闯。
许元康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提醒:“小声点!先看看有没有人。”
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溜进庙。庙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地上散落着乞丐留下的破席子和草堆,角落里还有几个破碗。
正殿中央那尊残破的神像半倒在地,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注视着这破败的庙宇。许
元康和王威璜四处搜寻,掀开稻草,查看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突然,王威璜在神像后面蹲下,压低声音喊道:“元康,快来!”
许元康迅速走过去,只见神像背后的暗格里,果然藏着几匹上好的布料。
“果然是他们!”许元康心中一沉,正准备和王威璜悄然离开报官。
忽然,庙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两人迅速警觉,透过阴影望去,只见五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鱼贯而入。
领头的是个瘦高个,手握粗木棍,目光森冷,嘴角挂着一丝狞笑。
“呦,两只小耗子?”瘦高个阴冷的声音划破沉寂,“躲在这里,想干什么?”
王威璜牙关一咬,硬着头皮大声回击:
“一群贼人,还有脸说我们偷偷摸摸!等着陈县尉抓你们吧!”
话音未落,瘦高个脸色骤变,笑容瞬间消失。他厉声喝道:“找死!”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贼人举起木棍,凶神恶煞般扑了上来。
王威璜紧咬牙关,取出背上断桃木剑。
虽然他知道这剑对付妖邪管用,但面对这些活生生的贼人,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你们别过来!”王威璜壮着胆子,对着瘦高个挥舞着桃木剑,狠狠劈了过去。
“砰!”桃木剑砍在为首的瘦高个肩膀上,却毫无效果。
那贼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臭小子,还敢拿个破木头吓唬人!”
瘦高个阴冷地笑着,随手抓住王威璜的手腕,狠狠一扭,桃木剑瞬间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王威璜顿时失去了武器,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个贼人已经围上来,木棍挥舞得呼呼作响,狠狠砸在他身上。
“砰!”王威璜被一棍子打倒在地,痛得脸色发白。
嘴里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和背部一阵剧痛。
此刻,王威璜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好像没我爹打得疼。“
“王威璜!”许元康大喊一声,心急如焚,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两个个贼人挡住了去路。
“下一个就是你,小崽子!”瘦高个猖狂大笑,挥手示意手下人逼近许元康。
贼人们狞笑着,步步逼近许元康,眼中满是凶光。
许元康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七星旗,却突然意识到法器的镇压之力恐怕解决不了这五个贼人。
他懊恼地咬了咬牙,早知道就该多带些带有杀伤力符箓来。
“你姥姥的,别敢动他!“王威璜像只疯狗似的扑向最近的贼人,一口咬在对方耳朵上。
“靠!给老子松口!“那贼人疼得直跳脚,却甩不开这个发了疯的少年。
“打死这小畜生!“瘦高个抡起木棍就往王威璜后背招呼。
“啪!“棍子落在王威璜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王威璜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反而咬得更狠了。
许元康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威璜,突然想起来噩梦里面自己父亲浑身是血的模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体内翻涌,额头的灵窍剧烈跳动,像是要撕裂他的皮肤。
“住手!“许元康怒吼,声音在破庙中回荡。
“呦,小崽子还挺横?“瘦高个有些惊奇,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道阴森的弧线。
“我让你...住手!“许元康双拳紧握,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细微的裂响在许元康脑海中炸开,额头上的白印已经被缝隙取代。
缝隙中,一只诡异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漆黑的瞳孔像是浸透了墨汁,在惨白的眼球中来回滚动。
它忽左忽右地转动着,像是新生的婴儿第一次打量这个世界,又像是一个贪婪的食客在挑选猎物。
破庙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温度骤降,连灰尘都静止在了半空中。
瘦高个手中的木棍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张大嘴巴,脸上的狞笑凝固成了一个可笑的表情:“这...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那只眼睛突然一亮,一道幽光扫过贼人们的脸庞。
光芒所及之处,贼人们的表情逐渐呆滞,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尊尊木偶。
许元康能感觉到那只眼睛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正透过他的身体打量着这个世界。
周遭的空气变得愈发粘稠,仿佛整个破庙都被这只眼睛所支配。
王威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许元康额头上的异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许元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上双眼,试图让体内暴走的灵气平静。
渐渐地,他能感觉到那只诡异的眼睛在缓缓闭合。
空气中的压迫感骤然消散,那几个贼人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
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却本能地感到一阵后怕。
“妖...妖怪!“瘦高个脸色惨白,一边大叫一边往外跑。
其他人也魂不守舍地跟着逃窜,那些掉在地上的木棍竟无人敢去捡。
破庙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许元康粗重的喘息声。
王威璜扶着墙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来,嘴唇还在微微发抖,“你刚才。“
许元康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已经恢复如初,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印。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什么奇特的触感。
“这到底是什么?这么厉害“王威璜小声问道。
虽然语气中带着惊惧,眼神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许元康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庙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静立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整个人如同一尊石像,连眼神都纹丝不动。
那些慌不择路的贼人从他脚边逃窜而过,他却视若无物。
“走!快走!“瘦高个跌跌撞撞地往外冲,有人被门槛绊倒,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逃命。
当这些人已经离开了许元康视线外,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嗤啦响动,细微得像是有人撕开一张纸。
目不可及之处,狂奔的贼人突然定格在半空中,上身前倾,双腿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紧接着,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传来。
他们的身体开始滑落,整齐地从中段分开,就像案板上被利刃切开的豆腐。
但尸身还未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碎。
血肉在空中化作一片血雾,又被不知从何处来的疾风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许元康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中年人已经迈步走进破庙,目光落在他的额头上:
“可算是找到你了。”
那平淡的语气,仿佛方才只是碾死了几只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