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梅溪和柳湘莲坐下。
贾琏对柳湘莲道:“你小心点,大好的日子,别把咱们这位小英雄给弄坏了。”
柳湘莲神情肃然,咬紧牙关,掰起手腕,桌子摇摇复晃摇,孔梅溪屁股一使劲,把柳湘莲掰倒。
柳湘莲面色通红,原本还笑着瞧热闹的贾琏,霎时拉下了脸,什么意思,一个小小仆人,敢赢我琏二爷的兄弟?
孔梅溪拱手笑道:“承让,承让。”
屋内一时很寂然。
这时那赛昭君来,眉锁春山,目澄秋水,粉面颊上晕着两个酒窝,浑身珠翠,一路走来,环佩叮当。
贾琏似害了馋痨,一双眼睛险些冲出眼眶。柳湘莲倒是好汉一般,正眼不瞧她,不知是不是要步水浒好汉的红尘。
赛昭君一见着孔梅溪,脸上似笑非笑,勾人得很,对她这样的名妓来说,有三般喜好。一喜名士,名士可作诗文,为其扬名;二喜名人,可作谈资;三喜有才书生,说不准一把看准,从良转正。
孔梅溪初次来勾栏之所,甚感兴味。贾琏斟了一杯酒,对赛昭君笑道:“这酒是专给你喝的。今天这席上,柳二爷是好汉,你是佳人,这孔大爷更是了不得,又是才子,又是打虎英雄,我一无所成,只会喝两口酒,陪你们高兴罢了。”给赛昭君敬酒。
赛昭君拿起酒杯,笑道:“二爷这么说,真叫我没处活了。二爷家世又好,一肚子的才学,模样又是人见人爱的,这样的人物还说一事无成,那我们还活个什么劲儿?”
贾琏笑道:“你说的也是,那什么杜少陵的“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不是我来改,谁能把这个‘香’字改成“白”字呢?”
赛昭君讽笑道:“我们这都说二爷是杜少陵的一字师呢。”
贾琏看向柳湘莲:“对了,那日我托你查这个杜少陵的身份,你查出来没有?”
柳湘莲摇头:“我也查不出他的跟脚,想来是杜甫的后人。”
贾琏感慨一句:“后生可畏。”
孔梅溪努力回想悲伤之事,那赛昭君过来,拉住他的手:“走,我倒有些话想问问这小英雄。”
贾琏脸上得意之色一僵,恨这孔梅溪桃花运后,只见赛昭君拉着孔梅溪到一旁说悄悄话。
赛昭君向孔梅溪喁喁而言:“你和那两个现世宝不同。怎么和他们混在一处了?”
“姑娘不也是沦落风尘?”孔梅溪摸着赛昭君白腻温柔的手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赛昭君不想这孔梅溪竟是个知情懂躯的,心里也痒了,好似不经意道:“嗳,岂止你孤单,我也孤单,今天一个人睡。”
孔梅溪佯装不懂,问道:“姑娘如花似玉,生意这般差?”
赛昭君心里骂这孔梅溪是块呆木头,一跺脚,“今儿真冷,我回去加件衣服。”转身就走。
贾琏笑孔梅溪不懂调风弄月,忽而,屋外传来一阵碗碎之声,问了人,说是严大爷耍酒疯。
“不过是父亲丢了工部侍郎的官?芝麻大小的事,也该扰二爷的清闲!”贾琏说了一句风凉话,喝一口酒,出去看严大爷的热闹。
孔梅溪也打算看看热闹,才走到楼梯口,忽见赛昭君摇头道:“你别打量跟着我,这件事就算完了,你该千刀万剐!”和孔梅溪擦身而过,摇摇摆摆,提裙上楼。
贾琏擦一把口水,将眉一皱,指着孔梅溪道:“真真是你不懂事。”
孔梅溪不理贾琏,奔严大爷处看去。
贾琏见孔梅溪这样子,心中不喜,连忙追上。
那锦衣公子正喝着酒,见孔梅溪来,一酒碗飞来。
孔梅溪一闪,那酒碗不偏不歪,砸在贾琏的脸上。
贾琏被砸,“哎呦”一声,晕倒在地,一脸血污。
柳湘莲冲上去,一把抓住严大爷的衣领,“好小子,要杀人呢!”
严大爷一口酒吐在柳湘莲的脸上:“杀你的就是你这等卖屁当鸭的人!”
柳湘莲抬手,一巴掌打在严大爷的脸上。
严大爷的醉意都被打散了,见柳湘莲两眼通红,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哭爹喊娘。
孔梅溪摇着贾琏,稳坐钓鱼台,对严大爷道:“你知道你得罪了谁!”
严大爷还是哭哭啼啼,嘴里含糊不清。
贾琏却出声道:“别声张,让我那贱内听着了,不是耍着玩的。”
孔梅溪觉得这贾琏贱得厉害。
楼内的郎中早来了,一旁闻讯而来的老鸨见是贾琏被打,吓得一脸是汗,要郎中赶忙给贾琏看伤。
贾琏既有人看着,孔梅溪索性看柳湘莲暴打严大爷,叫了几声好。
严大爷被打得屁滚尿流,柳湘莲歇一口气,拿帕子擦手,回来看贾琏。
孔梅溪过去,对严大爷一口啐道:“得罪了我,该!”
严大爷捂着胸口,面色狰狞,只是左右摇头。
贾琏渐渐好转,孔梅溪带贾琏回了荣府,路上,贾琏反复道:“我这脸上是自个儿醉了酒摔的,不是在什么雨眠楼。”
孔梅溪颔首,“明白,明白。”
这王熙凤当真泼辣,把这贾琏治成这样了。
也是这贾琏无能,要是这王熙凤落在他手里,必然是温顺得很。
橘生淮南则为橘嘛。
林黛玉遇着了自己,事事顺心,这王熙凤是没这个福分了,孔梅溪也为这位凤辣子感到可惜。
不一时,马车到了荣府,贾琏被仆人搀下轿子,往院子里去,忽而听得一声,“这是怎么了?”
贾琏心头一紧,浑身好大的不自在。
孔梅溪只见那急急赶来的妇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见着王熙凤的真面容,孔梅溪心里骂贾琏不知珍惜。
王熙凤听贾琏说是自个儿碰着的,心里不信,问孔梅溪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爷和朋友吃酒,醉了,跌倒在地,摔成这样的。”孔梅溪拱一拱手,转身便走。
王熙凤指着贾琏的仆人骂道:‘这也看不好,做什么吃的!’心里也不信,看着孔梅溪的背影,给平儿使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