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授课的是陈嬷嬷,“所为女子的德容言功,诸位都知道……今日大家修习女诫女德二书,一个时辰后考核,考核通过后方可离开,去吃饭沐浴休息。”
苏瑾颜打开桌面上放着的两本书,之前在滏阳山时,为了办好滏阳学院,丰富藏书阁,她可谓是上下求索,这两本书自然也是看过的,不过她却是没有收录,无他,束缚女子的糟粕而已。
“……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忿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之行,何义之有?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行。”徐丹晨在一旁认真地背记。
温暖回过头来,“颜儿,你背好了?”
陈嬷嬷走过来,敲响苏瑾颜的桌板,“课上交头接耳,背熟了吗?站起来背诵。”
苏瑾颜缓缓起身,看了看四周停下来的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温暖满脸的歉意,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她毫不露怯,直接朗声背诵起来,一字不差,流畅无暇。
陈嬷嬷又道,“你说说这女诫对我们日常行事有什么指导?”
“这女诫里说的十分清楚,女子要柔,地位要卑于男子,皆是因为家中主要收入源于男子,房子,社会关系,日常嚼用,都是源于男子。不过大家在座的多为贵女,更有皇亲,日后嫁人,陪嫁甚多,日常嚼用自是出自自身,想来也能挺直一些腰杆。不过社会交往还是受限,所住房屋也是男子的,还是处于卑下状态。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
“你给我闭嘴!”陈嬷嬷大声斥责,“妖言惑众!自己不学无术,还胡言乱语!你给我把女诫抄一百遍,直至领会其中真谛!”
众人纷纷离开,只剩下苏瑾颜还在桌前抄写。
“颜儿,你这写这么潦草,能行吗?”温暖看着苏瑾颜的字,不禁发问。
苏瑾颜不以为意,“陈嬷嬷只说了写够百篇,领悟真谛,并没有要求字迹工整。若是要求字迹,那我哪里还有休息的时间?你们俩快去吃饭吧,若是可以,给我留一块干粮。”
徐丹晨点点头,“温家姐姐,咱们走吧。颜儿,我们尽量给你带些吃食出来。”
苏瑾颜笑着点点头,“能带就带,若是嬷嬷和管事看管的紧,也不必勉强。”
日落了,橘色的光打在苏瑾颜的身上,宁静而祥和。
月光柔软,早春的夜还是很凉。苏瑾颜收好自己誊抄的纸张,收进袖子里,伸了个懒腰,舒展了筋骨,走出书斋。
陈嬷嬷原来一直等在了书斋门庭前,苏瑾颜递过罚抄。
“你这字真是够丑的啊!”陈嬷嬷嫌弃道,“说说吧,你怎么理解女诫的?”
苏瑾颜看向陈嬷嬷,认真道,“女诫就是在说女子本是寄生,就该认清自己,刚是刚不起来的,所以必定要柔,是吧?”
陈嬷嬷无奈,“把话说得如此粗鄙难听做什么,以后不会说话,就引用里面的句子作答。”
“所以嬷嬷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吧。”苏瑾颜追问着。
“就是这么个世道,妄图蚍蜉撼树的,终将被碾压。”陈嬷嬷道。
回到新翠苑的卧房时,看到温暖和徐丹晨一脸歉意地守在门口。
“颜儿,今日陈嬷嬷从头到尾就站在我和丹晨旁边,实在是没法子夹带。”温暖嗫嚅着。
“这宫中规矩严,嬷嬷要求也严,中午你为了我们两人就没有吃东西,这下午又没吃,一定饿坏了吧。”徐丹晨搓着手。
“不碍事的,我不饿。”苏瑾颜摆摆手,这时,好巧不巧,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
“还说不饿呢。这可怎么办呢?”温暖有些着急了。
就在这时,“哐啷”一声,旁边的窗户打开了,是工部侍郎李家的独女李清梦。
“你们真是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李清梦左右看了看,随手塞给苏瑾颜一个小纸包,“都给我消停点,回屋休息,不然我叫嬷嬷了!”
李清梦说完,又是“哐啷”一声,合上了窗户。
苏瑾颜展开那个小纸包,里面是一个馒头。她侧过来给温暖和徐丹晨看了看,然后推开门进了屋子。
温暖和徐丹晨相视一笑,也离开了。
“苏小姐!”春华和夏荷恭敬地行礼。
“苏小姐,您可要洗漱休息?”春华问道。
“我今日很累了,你们把洗漱的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了。”苏瑾颜道。
春华一指旁边的屏风,“浴桶里已经放好了水,旁边还有两个桶,一个是热水,一个是冷水。贴身的衣物在旁边的架子上。”
春华说完,夏荷又问道,“苏小姐,真的不需要我们伺候吗?”
“不用了,你们去休息吧。”
在苏瑾颜的坚持下,两人出去了。
苏瑾颜拿出纸包,馒头里面竟然还夹了菜,这个李清梦真的是个细致人,这个小姑还真的不错。
吃完馒头,调了温水,在浴桶中休息,回想今日的一切,今日不止一次有人提到公主即将和亲金戎的事情。
就是不知公主要嫁的是五位金戎王子中的哪一位了,大王子金庭鹰咋咋呼呼的是金戎第一勇士,二王子金庭潭工于心计,颇懂筹谋,三王子金庭査是个狠辣的小心眼,之前去金戎,被自己去了整整三条腿,想来长途跋涉的,一定不会是他。四王子金庭野倒是文质彬彬,却是个病秧子,五王子金庭焕天资聪颖却只有八岁,想来不会是他。
一夜无梦
三月初六
上午的课程是点茶,主讲人是一位新的嬷嬷,姓严。
苏瑾颜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杯杯盏盏,看向前方的严嬷嬷,准备认真学习。
“首先清点桌面上的物品,点茶需用茶粉罐、茶匙、天目盏、手执壶、调膏杯、竹茶筅、架子。”严嬷嬷说着,苏瑾颜数着,虽然对不上号,但好在数量是对的。
“接下来,大家按照顺序开始点茶,奴婢在旁提点。”
“不教吗?直接来啊?”苏瑾颜有些疑惑,怎么还能这样呢。
苏瑾颜看向旁边的温暖和徐丹晨,她们二人也是同苏瑾颜一般。
苏瑾颜观察不远处的李清梦,她似是看到了苏瑾颜投过来的目光,先是举了举天目盏,又执起手执壶,开始烫盏。
苏瑾颜有样学样,一步步学着李清梦的样子,投茶,点冲,击拂,调膏,作画。
严嬷嬷走到了苏瑾颜身边,“茶色不白,泡沫不够细小绵密,你这画的是什么,一个圆圈?重做!”
严嬷嬷走到温暖身边,“你这是什么?泔水吗?重做!”
严嬷嬷走到徐丹晨的身边,“你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开始!快做!做不好中午没饭!”
其他获得夸奖的贵女都掩面而笑,温暖和徐丹晨都羞红了脸,不敢抬头了。
苏瑾颜笑着看着严嬷嬷道,“严嬷嬷,您教教我呗,我真的是不得要领。”
严嬷嬷看了看其他人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便道,“苏瑾颜、温暖、徐丹晨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苏瑾颜一脸幽怨地看向严嬷嬷,严嬷嬷等着别人都走了,无奈道,“苏小姐别看人长得丑,却是挺爱撒娇讨乖,以后别了,看着实在是恶心得很。”
苏瑾颜低了头,心里盘算着要尽快解毒,把脸上这些疤痕去了,总是无故被奚落倒是小事,这动不动就不让吃饭也是够了。
费劲巴拉地修炼来的超能力,就想着归京时惊掉别人的下巴,如今倒是比原主离京前受得奚落嘲讽还要多,虽然自己够自信,够自我,完全不放在心上,不过这话说多了,还是会走心的。
“委屈做什么,起来,我来给你们演示一遍。”严嬷嬷用戒尺敲击苏瑾颜的桌面,她连忙起身让出位置。
严嬷嬷清洁好用具,从烫盏开始,一步步地耐心讲解,苏瑾颜三人聚精会神地聆听。
最后,严嬷嬷以山水画收尾,三人忍不住喝彩。
“好了,所有的要点都和你们说过了,你们认真领悟练习。现在已经临近午时,先去吃饭吧。”严嬷嬷道。
“我们可以去吃饭,不用留在这里练习了?”徐丹晨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严嬷嬷,又看看苏瑾颜和温暖。
“留什么,你们最基本的步骤都不知道,这点茶是门功夫,岂是一时半刻就能学会的?”严嬷嬷没好气道。
“严嬷嬷,您真好,我们这就去了。”苏瑾颜开心了,来了这么久,终于能吃上饭了。
来到饭堂,苏瑾颜三人因着是最后到的,排在了最后面,今天的伙食还是不错的,白斩鸡,清炒时蔬,红烧肉,鸡蛋汤和金银馒头。
桌子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已经没有空桌了。苏瑾颜看向心善的李清梦,她和姜水凝一起坐着,苏瑾颜领着温暖和徐丹晨到了她旁边。
“请问这里没人坐了吧?”苏瑾颜问道。
李清梦客气地道,“没人坐。”
姜水凝道,“不过你们三人还是坐不下的呀。”
“没事,我再找地方就是了。”苏瑾颜示意温暖两人坐下,自己端着餐盘到了褚婷湖和刘晓洁的桌子上,直接坐了下来。
“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吗?”旁边有人出言挑拨。
褚婷湖和刘晓洁眼观鼻鼻观心,只顾低头吃饭,什么也没有说。
苏瑾颜却是轻哼一声,不屑道,“所以我不会坐你旁边,事儿真多。”
“你说什么!”那女子气愤地指着苏瑾颜道,“长得这么丑,还不知羞,跑出来丢人现眼的不算,还如此粗鄙无礼!”
苏瑾颜笑笑,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压下心头的火气。
“哼!无言以对了吧,区区从四品家的庶女,记到了主母名下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吏部尚书的嫡长孙女陶子倾气愤填膺。
“陶小姐对我倒是很了解啊,能让您如此挂心,我当真是不胜欢喜,您出身如此高贵,做了如此多的功课,我却坐在了这里,真的是不该。”苏瑾颜笑着顶了回去,“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和您共坐一桌,绝不再折了您的心意。”
“你!你胡说!谁打探你的情况,对你上心了?你个丑八怪,可是不要坐我旁边,我怕脏了我的桌子,污了我的眼。”陶子倾被苏瑾颜这么一说,直接一把将筷子摔在了地上。
苏瑾颜咂砸嘴,“这怎么还生气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骂你丑八怪了呢。”
苏瑾颜云淡风轻地怼人的神色让陶子倾更是抓狂,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当面说她,还是个出身教养皆不如她的,她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瞪向苏瑾颜。
苏瑾颜轻笑出声,还了她一记白眼。
陶子倾气急,直接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周围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啪!”
一声脆响,让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陶子倾脸上一个掌印慢慢呈现出来,苏瑾颜不仅一侧身躲过了陶子倾的耳光,还抢先给了她一巴掌。
“你!你!呜呜呜,我要去告诉嬷嬷!”陶子倾哭哭啼啼地跑了。
苏瑾颜见她哭了,心里一下子就畅快了,重新坐下,镇定自若地吃饭,不过也慢慢加快了进餐速度。
“苏姑娘,”旁边的刘晓洁道,“陶子倾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孙女,霸道惯了,你何必与她置气。”
苏瑾颜倒是满不在意,“在座的都是公主的伴读,尽是霸道惯了的主儿,总不能都惯着吧。我是来给公主做伴读的,又不是来给她做伴读的。”
刘晓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觉得苏瑾颜这人太过张扬跋扈,却又没有嚣张的资本,总是要吃亏的。嬷嬷之前让她抄百遍女诫,看来还是少了。只是话不投机,刘晓洁也不再多说。
苏瑾颜这么刚放下筷子,陶子倾就带着冯嬷嬷过来了,“就是她,她打我!”
苏瑾颜起身给冯嬷嬷行礼,却似全然没有看到陶子倾一般问道,“不知嬷嬷此时前来,可是有何事?”
冯嬷嬷见苏瑾颜礼数周到,又如此发问,质问道,“陶小姐说你打了她一巴掌,脸上掌印就是明证,你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