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斋
此处原来是苏家老太太在世时住的地方，很宽敞，很干净，看来苏夫人温氏一直在派人打扫着。
苏瑾颜自幼来这里的时间并不多，只有逢年过节回过来给祖母请安。
印象中，祖母总喜欢靠着窗子打盹，年节的过来，祖母总是会让身边的婆子给她拿一块可口的糕点。后来她在佛堂里礼佛念经，不怎么出来了。
如今看来，却是极为简单的陈设，一个蒲团，一座神阖。
“祖母是在娘亲过世后不久离世的，当时全府上下都说是母亲的病气过给了祖母。”苏瑾颜回忆着，一样的症状，同样悲惨离世，当时自己还怨恨娘亲，她死了，祖母愿把自己养在身边，以后自己就有吃不完的美味点心了。
现在想来，哪里是娘亲给祖母过了病气，分明是两人中了同一种毒。
而自己身中三生花，这温氏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毒药。
顾妈领着三个丫鬟过来，“大小姐，这是夫人拨给您的两个丫鬟，鹅黄和玉兰。这是给采儿姑娘用的，绯红。”
顾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三个丫鬟东张西望。
苏瑾颜看着三人，也不以为意“你们去打扫一下这个院子吧。”
日暮时分，厨房送来了食盒，一个清炒萝卜，一个白菜炖豆腐，米饭，还有一个冬瓜汤。
看着三个丫鬟鄙夷的目光，苏瑾颜发问，“你们不是也到了吃饭的时间，去吃吧。”
三个丫鬟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跑去仆役房吃晚饭了。
“小姐，看她们三人的样子，估计她们仆役吃得都要比这些好一些。”颜采不开心地努着嘴说道。
苏瑾颜则是笑了，“不是让你叫我瑾颜姐，怎么还叫小姐？”
“总觉得叫瑾颜姐不够尊敬，叫不出口。”颜采道，“您是我们向来仰望的人，突然这么亲近，不适应。”
“那就多叫几遍就适应了。来，叫吧，我应着。”苏瑾颜鼓励道。
“瑾颜姐！”
“哎！”
两人相视一笑，苏瑾颜竖起大拇指，而后道，“接着来！”
“瑾颜姐！”
“哎！”
……
“采儿，你怎么来的滏阳山？”
“我原是住在承平县城，爹娘开馄饨摊的，后来爹爹被赌坊的人拉去赌钱，输掉了摊子，还欠下了一大笔债，我和娘被买到了牙行，爹爹和哥哥都去了边城前锋营。”颜采回答着。
“你娘也在滏阳山上吗？”苏瑾颜问道。
“没有，娘被别人买走了。我年纪小，没被看上。娘被买走一个月后，院长派人去牙行清空了牙行所有的女孩，我就来了滏阳山，如今已经快三年了。”颜采回答着，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变化。
“你想他们吗？”
一丝哀伤闪过颜采的眼睛，很快消失不见，“想也回不到从前了，过好现在的生活才是正理。在滏阳山上吃得好穿得好，还可以读书学武学手艺，这可是爹娘都不曾给到的。”
苏瑾颜笑笑，“我在建设滏阳学院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目标，什么都有，还有事情干，然后再找一大堆人围绕在自己身边，或许就不会想家了。”
苏瑾颜顿了顿，“后来，我发现，就算再忙，人再多，家也不是家。或许，家就是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院长现在回家了，可还在想家，是吗？”颜采道，“那您怎么不在滏阳山上多呆些日子呢？”
苏瑾颜笑笑，“总要回来的。”
看到苏瑾颜十分神奇地从袖子里掏出果脯肉干各色点心，颜采喜笑颜开，她走的武者路子，现在还是处于上升期，对于食物的需求量尤其的大，这些清淡的素菜，再来这么十份都是不够的。
饭后，三个丫鬟也回来了，收拾妥当，苏瑾颜把颜采叫到了一边，“采儿，你翻墙出去自己去酒肆饭馆再吃一顿吧。我这边再给你两千两，再给我多带些新鲜的肉食回来。”苏瑾颜叮嘱道。
“瑾颜姐，您的钱我不能要，还是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这些日子都是自己猎山货的。我去看看京都附近有什么，猎回来咱们一起吃。”颜采拍拍胸脯，自信道。
苏瑾颜点点头，武者本就该多历练，颜采是女子，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多狩猎些飞禽走兽也是好的。
次日清晨
顾妈送来了整套的衣服和钗环，让鹅黄帮忙穿好。苏瑾颜一清早就站在了静轩的院子里，感受着毒素在自己的经脉中肆虐，而自己体内残存的可以与之相抗衡的灵力是越来越少，莫名地烦躁起来。
“见过母亲，小女问母亲安好。”苏瑾颜恭敬谨慎地行礼请安。
温氏看向苏瑾颜，“公主选伴读，你入选了。今天未时你就入宫了，到了宫里，记得谨言慎行，慎独慎微，我和你父亲，不求你能给家里争光，只愿你不要给苏家招来祸事。”
苏瑾颜心下疑惑，“我是一个从四品家的庶女，如何能入选，是不是搞错了？瑾霏呢，她一起去吗？”
“我已将你记在我名下了，以后你是苏家的嫡长女。这次遴选，因为所选人数较多，所以一直到从四品这一级的。”温氏避重就轻地解释着。
“瑾霏呢，也和我一起吗？”苏瑾颜却是不依不饶起来，就知道这么慌忙地让自己回京，一路上教规矩，还安排了和斋这么好的住处，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她不去，一家去一个。”温氏看向苏瑾颜，“你是长姐，与公主年龄相仿，瑾霏尚未及笄，这个机会就给你了。在宫里受教过的女子，多些见识，以后成亲在婆家也算是多了一分底气。你也不用推辞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在李家过得好一些，我们也就安心了。”
苏瑾颜看温氏说话滴水不漏，完全不给自己追问和推辞的机会，想来她在去接自己回来之前就已经反复思量过了。
“是，母亲。不知爹爹何时回来，我想进宫之前和他见一面。”苏瑾颜语气平静，倒是让温氏有些意外。
“你爹还有两个时辰就回来了，午饭想来是会一起吃的，倒时我就顾妈去喊你。”
午饭
桌面上六荤五素一汤，一共十二个菜。
“瑾颜，你未时就要入宫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温氏问道。
“准备什么？我刚回来，也没有什么东西。母亲不如多给我一些傍身的银子？”苏瑾颜笑着说道。
温氏为难道，“这偌大的苏府，吃穿用度皆有定数，实在是没有闲银拿给你。”
苏瑾颜看向温氏，又看向苏城堃。她当着爹爹的面就将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直接干脆的拒绝了。
苏城堃像完全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一般，照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爹爹，女儿才回来就要走了，您没什么要同女儿说的吗？”苏瑾颜实在不想就这么沉默地吃完这顿饭。
苏城堃并不抬头看她，依旧夹菜吃饭，半晌后，放下碗筷，他才说话，“在宫内注意谨言慎行，多看少言，三思而后行。等离宫归家之时，爹会安排人去接你。”
“多谢爹爹教诲，女儿谨记。”苏瑾颜乖巧地回答，心中却是失望，从始至终，苏城堃并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未时刚至，苏瑾颜就被送上马车离开了。三日后颜采带着山货回来时，只在佛堂的蒲团前看到一封信。
马车一路直接到了新翠苑，那是秀女进宫的第一站，会在那里学习基本的礼仪。
苏瑾颜在旁边车夫和嬷嬷的提醒下下车。出来就看到了不少马车同时到了，不少人正在大包小箱地往下搬。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姐朝着苏瑾颜看过来，“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还不下车，这丫鬟怎么这么呆站着，也不拿东西。”
“咦，这丫鬟怎么这般丑陋，你看她那半边脸！”
“是呀，这也敢带出来见人？”
“肃静！”一个面色冷峻的嬷嬷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我是你们在新翠苑的训导嬷嬷，负责大家接下来七日的礼仪训导，下面先安排住处。”
“明澄郡主，您在二楼一号房。”
“静怡县主，您在二楼二号房。”
……
“……苏家嫡女苏瑾霏……，你们都住一楼西面的客房，门口已经贴了你们的名帖。”
“果然，该来的是苏瑾霏，竟连名字都没改一下。”心下如此想着，苏瑾颜并不做声，默默往客房而去。
房间里面是卧房，外面是书房和会客厅。自己这该是这里最差的房间了，不得不感慨皇室就是皇室。
很快宫人送来了统一的服饰，一共有三套，让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穿。
紧接着是核对名册的人，“你就是苏府嫡女苏瑾霏？”
“不是。”苏瑾颜气闷，语气不善。
宫人停顿了一下，“怎么回事？”
“我是苏府长女苏瑾颜，苏瑾霏是我妹妹。”
宫人似是早有预感，淡淡地说道，“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和生辰。”
苏瑾颜接过帛书和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
“半个时辰后，冯嬷嬷要训话，倒时去院子里站好。”宫人提醒之后便离开了。
苏瑾颜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躺在床上感知着整个院子的动静，自己的感知范围正在明显且快速变小，“三生花，这次怎么这么烈，是因为修为被封，还是多次激发药性变化，还是那几个老匹夫使了什么阴招。”苏瑾颜蹙了眉头，心道想这些也是无用，还是要面对好眼前的事，先摸清这次进宫的情况才是真的。
这次一共是住进了十五人，一位是端王府的明澄郡主，一位是靖王府的静怡县主，真正的皇亲国戚，也都是正主，估计她们常常出入宫院，也是难以替换的吧。
和苏瑾颜一样，代替别人来的，一共有四位，除了苏瑾颜，还有都尉府的七小姐褚婷湖，翰林院温家的四小姐温暖，和太医院院首的二小姐徐丹晨，四位伪嫡女。
站在院子里，苏瑾颜悄摸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在观察别人或是与人攀交。
冯嬷嬷在正前方站着，中气十足，“接下来诸位要在这里学习七日，学习宫廷礼仪，日日皆有考核，考核好的有赏，考核差的有罚。”
“冯嬷嬷，请问何赏何罚，是不是还会有淘汰？”明澄郡主发问。
冯嬷嬷正色，朗声宣布，“赏是公主亲自赐下的，目前尚不知，但一定是好东西。罚的话，郡主则是不必担忧，您多次进宫，老奴都看在眼里，礼仪上自然是挑不出错处来的。至于淘汰，是没有的。诸位接了圣旨入宫伴读，哪里还能将你们给送出去，再不济，多教多罚也就是了。大家不必担忧。”
冯嬷嬷接着说，“诸位进宫是受训导的，是来伴读的，家中带来的丫鬟女使，现在就请回去吧。”
“什么？！那谁来伺候我？”静怡县主第一个气愤发声。
“宫里会给每个人配两个宫女伺候，没有不用心的，县主不必惊慌。吃穿用度也完全照标准发放，刚才给诸位拿去了衣服，还望诸位以后不要穿戴自己的衣物。”冯嬷嬷道。
“过分！”明澄郡主道。
“诸位，诸位都是接了圣旨入宫伴读的，希望谨言慎行！”
接下来，冯嬷嬷赶走了各人带来的人手，每人给配了两个宫女。
跟着苏瑾颜的两个叫春华和夏荷，都是十六岁上下的，不过看着经验很是老道。
她们熟练地给苏瑾颜布菜，梳洗，点上安神香，然后到一旁的偏厅睡下。
苏瑾颜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伺候过，只觉得新奇。而其他人那边就没有那么平和了。
三月初五
宫廷礼仪的训导在一个时辰有关皇权尊卑，位份有别的说教之后开始了。站立坐行，行礼问安的训练，大多数人对这些都十分熟悉，在嬷嬷演示一遍之后都能做得很好。
四位伪嫡女的差距一下子就凸显出来，苏瑾颜看得分明，但自己做起来却总是少了些许，不过也是四人中最早过关的。
最后就剩下温暖和徐丹晨二人，总也不得要领。
“温家和徐家也真是的，既要找冒名顶替的，也不说找个机灵的，真是丢人现眼！”
“是啊，还不如苏家送来的那个丑八怪。”
“对呀，怎么想的，脸上那么难看的胎记在，要是我早就投湖自尽了，还进宫伴读。”
冯嬷嬷过来了，“诸位可以去用午饭了。”
冯嬷嬷又走到温暖和徐丹晨面前，“你们两个继续，练不好，晚饭都不要吃了！”
诸人依次走向饭堂，苏瑾颜依旧在凉亭，看着温暖和徐丹晨练习，两人一点懈怠的样子也没有，只是认真刻苦地一遍遍地重复着错误的动作，甚至距离标准动作还越来越远了。
笨是笨了一些，却是如此努力。
“算了，也不能让她们一直这么做无用功。”苏瑾颜轻叹一声，虽然自己回京前就下定决心，努力做个小透明，尽量降低存在感，少掺和事。
虽然温氏和爹爹唯一的嘱托就是谨言慎行，不惹闲事。
她还是走到两人身边，“忘记收脚了，坐立时双脚要收回裙琚内。”
听到苏瑾颜的声音，温暖先是将脚收了回去，然后看向她。
她又对着徐丹晨道，“双手并拢，大拇指内隐，交叉下压，置于膝上。”
……
在苏瑾颜一点点耐心地指导纠正之下，两个人的动作慢慢地标准起来，等到众人用过午饭之后，冯嬷嬷回来，苏瑾颜又坐回了凉亭。
冯嬷嬷看着两人还算不错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旁边的嬷嬷每人给了一个金银豆包。
温暖和徐丹晨对视一眼，拿着豆包来到苏瑾颜面前，“苏家妹妹，你一直帮着我们，都没有去吃饭，豆包分你一半。”
徐丹晨也将豆包掰开，道，“我的也分你一半。”
苏瑾颜笑了，“刚好饿了。”
三人有说有笑，吃完了豆包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下午是德容言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书桌，苏瑾颜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抬起头一看，温暖就在自己前面，而徐丹晨就在自己左手边。
好吧，这以后大家就算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