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世界各国生存环境都差不多,没有穷苦艰难的国家,即便是经历战乱建国不过几十载的尧国,也没有穷苦艰难的地区。
七十岁以上的无子女无依靠的孤寡老人还有官府所办的安老坊免费照料,但因为精神疾病而流浪的人,和因肢体缺失而乞讨的乞丐也是有的,孤儿就更是不可避免了——这个世界的男女双方都可受孕,如若双方都不采取避孕手段,那么双方都有怀孕可能,孤儿的概率也就随之增加了。
虽然每个国家都有官民合办的“育婴堂”,用来收养孤儿,朝廷会拨款,百姓会资助。但为了保证孩子的教育和防止发生恶劣事件,朝廷对育婴堂有极其严格的监察制度。
每个省都只有一个育婴堂——规模极大,但不是每个不负责任的父母都愿意赶路,把婴儿送到育婴堂的,更多的情况是被遗弃的婴儿被好心的路人看到,送到育婴堂。
孟淮妴找的这些孤儿,有的是长到几岁后被父母抛弃或者因为父母恶劣而出逃,有的是养育之人被害死,还有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但一条街上的人你一口奶他一件衣地存活了下来。
为了避免手底下的人长大后后悔,孟淮妴只选择四岁以上的孤儿,在收容之初询问他们的意愿,若愿意终生效忠,卖命给她,便可此后不为温饱发愁;若不愿效忠,便只得一千合。
会询问意愿,并非她良善,而是愿意卖命的人,便从答应之时,命已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往后若是被她发现有二心,即便是属下,她也可以杀得毫无心理负担。
是的,杀人。
终于,可以杀人了。
叛我者,杀;恨我者,杀;我厌者,杀。
——这,便是孟淮妴喜欢这个世界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似古比现”,它既有现代的便利,又有古代的自然……和快意。
虽然这是一个十分先进的“古代”,某些方面甚至比前世的现代都要先进不少,但这终究还是一个没有监控,侦查手段没有科技帮助的,阶级制度摆在明面上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弱者容易被欺凌——这也是导致孤儿的另一个原因,比如晏罹便是。但同时,弱者有自己报仇的机会,只要处理干净,还可以不因处理了垃圾而受惩罚。
罪恶会野蛮生长,正义可自己捍卫。
冤冤相报了不了——
这样不好,不好……
但她喜欢。
但无论她喜不喜欢,她都不能成为任人欺凌的弱者,在这样一个世界,她如何能不尽可能多地学习保护自己的手段呢?
既然要学,自然是要学到极致,尽最大的努力!当然,老师也要找最好的。
身为当朝唯一的超品命官丞相的子女,请到最好的老师来教导功课,是十分寻常的。
但嫡出还有一个好处,便是除了必学的之外,只要是想学的,无论多少,父母都会请来最好的老师教导。
只是,孟丞相到底是寒门出身,吴颜本家又不求极致,别的老师倒也好说,只这武学一门,最是难办。
孟淮妴这孩子很努力,肯吃苦又聪颖,作为父母,自然是知道女儿在自愿的情况下,万事总求在可能的情况下做到最好及只要最好的性子。
她那大五岁的同胞哥哥孟淮清的师父,是江湖上的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儿子,武功为大超高手。孟淮妴也是不想拜的——当然,拜师和普通的老师是不同的,最是讲究“缘”,她与孟淮清的师父也并无师徒缘。
好在,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沈醉这么一个好师父。
随着渐渐长大,孟淮妴和孩子们的课业还增加了医毒,这也不用她费心寻找老师,沈醉竟然也很精通。
对于这群属下的教导,孟淮妴什么都无需操心,只需要时不时戴着面具去对那群属下表示关怀,凝聚起众人的信念——当然,这是在她五岁之后才去干的事,还必须由沈醉帮助避开旁人,以免被可能存在的监视着丞相府的人发现。
这时她的个子高了不少,穿着大人的衣裳,踩着高跷,以一个大人的身份第一次前往赤礼县的庄子。
现在孟淮妴的身边不止跟着晏罹,还多了一个小丫鬟,孟淮妴取名为黛禾。
遇见黛禾那年,孟淮妴还没学会轻功,四岁的孟淮妴和九岁的晏罹隔三差五带着伸缩梯跑到临近几个县的护卫不严的人家,趴墙头上看人家府上有没有受欺负的好苗子——这是孟淮妴在路上“搜刮”了合适的孤儿之后,又想到的吸纳人手的法子。
雪中送炭,她要贯彻到底。
那时她和晏罹已经连续观察黛禾三日了,也知道了一些情况:
她家里很富裕,父母是女主外男主内的婚姻,她的生身父亲是母亲的四叔太,在她一岁时因病逝世,她受亲母和主父冷眼,日日为宅内的兄妹做小小身体承受不了的家务,吃不饱穿不暖。
那时黛禾八岁,因不堪欺辱,便离家出走了。
孟淮妴见她自己一直往县外走,在她赶路一天都没有露出回头的意思之后,才现身。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小女孩坐在石头上,看着有点胆小懦弱,但她有孟淮妴喜欢的眼神,那双眼睛带着戒备,还有狠劲——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足够了。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小女孩的声音弱弱的,孟淮妴太懂这种感觉了,那是自卑——因成长环境导致的自卑。
但没关系,以后,那种情绪会慢慢消失的。
“我叫孟淮妴,是当今丞相的女儿,你以后就做我的属下吧。放心,脏活累活都不用你干,你喜欢什么,想学什么,我也会尽量满足。”
小女孩充满疑惑,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我可以吃饱,有新衣服穿吗?”
孟淮妴肯定地点头道:“有,当然有!你不仅有新衣服穿,你还可以满头钗环,我除了不能给你父爱母爱,别的小孩有的,你都会有。”
小女孩听到父爱母爱的时候,眼神轻蔑,但孟淮妴话落,她竟满含热泪,她本想忍住的,但最终还是落下泪来。初时只是忍着,小心地哭,当孟淮妴把手放在她头上摸了摸时,她忍了忍,却再没忍住,大胆地抱着孟淮妴失声痛哭……
那是一种怎样的哭声呢?
是终于敢释放自己情绪的委屈和痛快?
孟淮妴深知这种感觉,但她不愿回忆,她面无表情,看起来阴狠至极,只用手轻拍着小女孩瘦弱的背。
小女孩以失忆的处境,被官府贴了寻亲启事无果后——她的家人自然不在意她是不是走丢了,办理了新的身份本。——这个过程虽用了三个月,但小女孩早已被吴颜以给女儿培养护卫的理由,带到丞相府中。
此后,过往已逝,小女孩名叫黛禾。和晏罹一样,待在相府和孟淮妴一同接受那些老师和师父的教导。
黛禾并非多么聪颖的人,别的不多么出色,除了对追踪术有兴趣外,只对练武一事十分痴迷。并且她的资质比孟淮妴和晏罹都要好,沈醉也说她虽然学得晚,但最有可能成为绝顶高手,孟淮妴也就不强求她学习其它课业了,只略知即可。
此刻,黛禾戴着黑色面具和长及地面的羃篱,跟在孟淮妴身边,——这是她前往庄子时的装扮。
庄子上的孩子一直都知道收养他们的不是教文的老师,也不是教武的老师,而是那个坐在马车里,询问他们是选择一千合还是选择卖命的女声。
如今,距离第一个来庄子上的孩子,已过三年,他们终于可以见到那个女子的真身了!
这群小属下最大的不过十一,最小的只有六岁,总共六十九人,此时分为七队有序立着。
看得出来沈醉绝对是尽心了的,这群属下身着鸦青色普通麻布衣,肃立于烈日下的姿态坚定有力,早已没了自个飘荡时的卑微瑟缩感。
孟淮妴裹在一个黑色长袍里面,兜帽盖住半张脸,面上又覆着个金底纹泣血红花的金属面具,脚下踩着近两尺的高跷,稳稳当当地在这七个队伍间走了个来回。
晏罹虽也戴着面具,但晏罹是常来庄子的管理者,这六十九人待他很是恭敬,此时见晏罹跟在孟淮妴身后,众人便确定了孟淮妴是真正的主子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孟淮妴发言道:“诸位不必感恩戴德,你们与我,只是各取所需。但你们必须明白,我现在养着你们,是为了你们以后对我尽忠尽义!”
“等你们长大后,会发现你们自己可以养活自己,那个时候,你们或者会觉得我养你们的时间比你们要尽忠义的时间短得多。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当初你们生活困苦的时候,是你们自己在一千合与卖命之间,选择了卖命!”
“既然选择了,就该忠于自己的选择。这是忠于我,更是忠于你们自己的灵魂!”
“你们记住,无论你们将来成长成什么样,‘年纪小不懂事随口答应’等等将不是你们的借口,身为人,就该言出必行,不悔不叛,”说到这里,孟淮妴脑中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前世死时她看到有的团雾飘散,而有的会如实质去到雾界,心有坚定的意志,不被污染、不背叛选择,也许就是原因之一!她继续道,“方为真人!身死而魂不灭!”
一番话说得沉静理智又无感情,众人听到心中却莫名轻松,他们本以为自己将要卖命的,是凶神恶煞之辈,谁知此人竟然说了这样的一番话,虽然句句要求他们忠义,却好像……好像给了他们自由……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时之间,众人心中万般滋味。
孟淮妴说出这番话,倒不是真的那么没有私心。
试想一下,她这个当主子的说了这样一番减轻人心理负担、又是人生道理的言论,这些受了恩惠的人却被主子说不求报恩,只要忠于选择,他们会怎么想?
情感债永远是最难摆脱的桎梏,尤其是这样的救命之恩与养教之恩,好像无论还了什么,都还不完——就像再生父母一般,需要尽孝。
可它又是最无用的,早晚都会变淡。到那时,捆住他们的只是一个麻烦的绳索——一个没有清晰份量的情感,是很难还的;一个他人附加的绳索,是想逆反的。
而现在,她只要他们忠于选择——卖命。她现在养着他们,只是为了以后的卖命。这样的买卖,清晰无比,此后这些人无论受到多么好的待遇,都深刻明白,这是他们自己赚的,没有心理负担。
可是,这些道理,这些因果,不是他们在成长中自己体悟的,是这个主子告诉他们的。那么,随着渐渐长大,看遍人生百态,他们只会觉得这个看似毫无人性的主子,其实最有人性。
人就是这样奇怪,一味地好,无论告知不告知,都会让人生恶;可当人亲口说了自己的坏,却会让受到坏人恩惠的人发觉好。
这,就是孟淮妴此后将对每一批属下说的话,是另类的“心理操控”。
生死至交永不背弃的朋友,也许万万人里才有一人能够拥有,不然怎会有句话叫做“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可人生,亲情、友情、爱情,很多人三种都得不到,很多人只得到了其一——还都是极其短暂且脆弱的,甚至,那应该不能被称作情,那只是短暂的陪伴。毕竟人,多数都害怕孤独。
温情,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孟淮妴不会用温情操控这些属下——即便是对最初遇到的晏罹也不例外。
忠于自己选择的忠义,会比因他人温情而产生的忠义更坚定和长久。——不论是不是作为主子的她使了手段。
给了众人几分钟时间消化后,孟淮妴发布了第一个任务。
晏罹带着第一队人,黛禾带着第二队人。两队人出了庄子,在外面风餐露宿了三天。
这三天里每个人都随意择一个目标人物跟着,年纪小的可结伴而行,无需打探什么,只需观察。
待回来后,孟淮妴也会在庄子里等着,那两队人在众人面前禀报自己这三天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想,让所有人对此发表看法。
这样的活动每月进行两次,一月第一、二、三、四队出门,一月五、六、七队出门,每次三天。
这个任务并非是为了锻炼属下的观察分析或收集情报的能力,那些有师父教导呢,孟淮妴只是让这群属下们多看看人生百态,然后结合实事去引导他们树立正确的三观,修炼好的品行,坚定该有的原则。——当然,只是引导而已,她不会灌输自己的理念,也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属下们发表的看法也没有奖励或惩罚。
至于“正确的三观”,自然是她这个主子认为的“正确”。她不想要善良的属下,亦不想要唯利是图风吹两边倒的属下。
此举一来可以让属下们了解生存的险恶,看尽人世的嘴脸,以后不至于傻傻地被人欺骗利用。二来若是孟淮妴发现其中有品行不端又无可改的苗子,以后分配工作的时候也就是炮灰般的存在了。
如此大半年后,孟淮妴发布了第二个任务。
收集扎根于京师内的门户中备受欺辱的幼童资料。
这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孟淮妴凭着这些资料又收揽了几个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