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的从窗外经过,原本打算趁机逃走的男子动作一顿,握紧了手中剑,眉眼间啜着一丝寒霜。
忍无可忍的暖春没好气的搅动着汤药,舀了一勺药逼到了她的唇边。
“谁叫小姐您非得在这寒天里跳湖!”暖春鼓着腮帮子直磨牙“苏大夫吩咐了,这伤寒药,您一滴都不许漏!”
“哎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艾云烨心虚的移开视线“看见了总不能不管呀!”
跳湖?救人?陆鸿泽心中一顿,再次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院落。
他初醒时以为被那个疯女人囚禁,只想着赶紧逃离,可现在定睛一看,却见这四下里春意盎然,似乎不像是他中箭时的寒冬。
他记得这个声音,便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对他恨之入骨,在断崖之侧,疯了一般控诉着他。
他本不信她口中的前世之说,但——
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任何疤痕的光滑手掌,陆鸿泽好不容易才按耐住自己翻飞的思绪。
他竟然重生了!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他当真负了她一世,所以她才报复自己一场不成?
“这药已经热了三回了!”暖春见她不张嘴,气哼哼地嘟囔“您要是再不喝,奴婢也只能请苏大夫亲自来喂您了!”
提起这位苏大夫,艾云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瘪着嘴道了声“别,我喝还不行么!”
这丫头就是被她宠坏了!
她说着,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碗,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一转,指着一边的果盘“唔?”
“早给您备好了。”暖春转身朝着果盘走去“是您最爱的雪子梅,还有一品阁新出的金芒干也给您备了些,您尝——”
端着果盘的小丫鬟一转身,对着空荡荡的床铺长大了嘴巴,话音戛然而止,转做了一声惊叫“来人啊!小姐又跑了!”
跳下窗的女孩儿偷偷地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转身,脖颈上便多了把寒光闪闪的利刃。
冰凉的利刃贴在素白的脖颈上,寒气直逼心底。
艾云烨眯眼看向那个攥着手中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男子,像是感受不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杀气一般。
“别闹。”她说,偏了偏头,避开寒光,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吵闹声,赶紧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也不想被捉吧?”
何其的胆大包天!
“这边。”艾云烨压低了声音,指了指一边的角落,拿帕子隔着推开利刃。
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艾云烨飞快地上前攥着他的手腕,带着这个身上杀气冲天的男人,蹑手蹑脚的磨蹭过去,费力的搬开抵在墙边空水缸,露出藏在后面的狗洞来。
不知为什么就跟着她过来的陆鸿泽晕晕乎乎的,抿紧了双唇盯着那打算钻狗洞的女子,心里生出些许莫名。
这个场景,上一世似乎并未见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又摇了摇头,上一世的此时,他应当还在床上躺着才对。
是因为他出现,所以事情发生改变了吗?
不过愣神的功夫,那个女孩儿已经从狗洞钻出,稚嫩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娇憨“快来呀!”
陆鸿泽顿了顿,再度握紧了手中剑。
上一世就是眼前人,步步为营,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不敢再小瞧这个看似天真的女孩儿的心机谋略。
只要杀了她,杀了她便能永除后患!
“快来!不然该被发现了!”墙外再度响起女孩儿的催促声,将他的那点子杀心按耐下去。
这里是安南侯府,她是受尽宠爱的长安郡主,若是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时候难免追查到他这个突然入府的身份不明之人身上。
更何况,还有个对外宣称病弱从不见人,实际上却在暗地里掌管逍遥楼的长宁郡主在。
最重要的是,虽然上一世这个女孩儿一直隐瞒的极好,但追杀他时还是露了马脚——她是会武的!
纵身越过高墙,他才刚刚落地,便被身边的小姑娘拽着按倒在矮灌木之后。
“嘘!”艾云烨紧张地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身子放得更矮些,顺带还按着陆鸿泽的脑袋,一个劲的往下压。
她那小手上满是灰尘和泥渍,这会子两手并用全都擦在了陆鸿泽的脑袋上、衣服上,一直到远处找寻的下人走开,她才拉着他,猫着身子在这府中乱窜。
一直溜到人烟罕至的后山,她才像是松了口气般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直到那素青色的罗裙上没了半点污渍才满意的直起身来“可算是逃出来了。”
陆鸿泽定定的看着这个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心中有些恍然,似乎又看见了前一世与她初见的时候。
“喂!”艾云烨纳闷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啦!”
“你、你将我带到这里,不怕我杀了你?”陆鸿泽回神,抿了抿双唇,莫名其妙地问出这么句话来。
女孩儿脖颈上的红痕若隐若现,似乎是方才被剑气所伤的。
“不怕啊。”艾云烨歪歪脑袋,黑白分明的眼中似乎碎了春日柔光“畜生尚知救命恩重,更何况是人呢?”
陆鸿泽一怔,总觉着这话意有所指。
但眼前的女孩却笑得无辜纯良,仿佛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陆鸿泽回神,依着前世的模样对着眼前的女孩儿拱手“在下洪泽,多谢姑娘相救。”
春日的阳光落下,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好看的柔光,整个人美好的宛若护国寺中的神像。
久久没能等到女孩儿的回应,陆鸿泽心中一凛,心说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漏了破绽。
一抬头,却见那个女孩儿捂着微张的小嘴,红着脸看着他,黑琉璃般的眼睛里似是碎了星辰,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