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稠浓的豆粥,米白的粥面上撒了一勺腌制过的黄豆。
另有些佐粥的小菜。
主食是红薯面的窝窝头,旁边还摆着一盆白面馍馍。
艾云铭见了,满脸的嫌弃,不满地嘀咕“我要吃牛肉面!”
说完,一扭脸,看着端着牛肉面进来的半夏,顿时一喜。
艾云尘走进来倒是一愣,这些和他在天山上常吃的早饭一样……
他们怎么会知道?艾圭分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啊!
嫌弃的将黄豆一口气塞到嘴里,在艾云尘不忍直视的目光中,艾云烨往粥里加了一勺白糖。
从没喝过豆粥的艾云柏愣了愣,生涩的学着她的样子——先吃黄豆再加糖。
一边的艾云铭呼噜噜吸着面,幸灾乐祸地看他。
艾云尘默默地抬起勺子,将黄豆绊在粥里。
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艾云柏身上一僵,抬眼看小妹,结果就见后者一边喝粥一边用一种揶揄的目光看着他——不懂就要问啊!好二哥~
最晚动筷子的凛冬不动声色地学了艾云尘的做法。
唔,她喝不惯这东西。
几人各有心思,饭量远不及从前。
“大哥二哥不去上朝?”
“告了假。”艾云柏温温和和地笑了笑,走在小径上,抬手摸了摸艾云烨的脑袋。
“小弟毕竟是男子,有的事,小妹帮着操持多有不便。”艾云柏道。
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艾云烨没再说话。
祠堂阴凉,尚未进入,艾云烨便觉着身上发寒,不自然地抱住胳膊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四姐姐这般畏寒?”艾云尘不解,现在虽然入秋,早晚凉些,但秋老虎正毒,亦算不上寒凉。
不过是在自家园中走走而已,怎么还披上披风了呢?
含糊着应了声,艾云烨并未多言,只跟在两个哥哥身后进入。
艾家是到了艾父这一辈白手起的家,战场上打下的功绩、拼出来的爵位。
乱世塑英雄。
比不得百年世家的底蕴雄厚,就连这祠堂亦是空空荡荡。
位于首位的两个牌位,一个拿红绸盖上了,另一个立在那里,也不算孤单。
艾家兄妹几人一字排开,叩首上香。
“娘,小弟来看你了。”艾云铭叹道。
悄悄地拉了下艾云烨的袖子,艾云尘小声问“四姐姐,娘旁边的牌位是谁的?”
艾云烨沉默了一瞬,才答:“爹的。”
艾云尘的瞳孔猛地放大,满目诧异与慌乱。
爹?爹!这怎么可能呢!他这一路上来时还听人说爹打了胜仗!
大胜!大捷!不日将搬兵回朝!
这怎么可能呢!
没好气的照着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艾云烨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姐!爹!爹他!”
“爹好好地!”艾云烨道:“怕娘孤单,这才设了牌位陪她。”
艾云尘还是有些慌乱“这人还活着,怎么能提前设立牌位,这不是咒爹死吗?”
“你小小年纪脑子里都装了点什么!”艾云烨伸出魔爪拧他耳朵“咱爹是战场上的杀魔,自是百无禁忌!”
“娘的灵柩里还有爹的衣裳呢!”
另一边艾云柏扶额,觉着这家里总算有了个正常人。
任谁看着自己还在世的爹爹的牌位,心里都觉着膈应的慌啊!
艾云铭以拳掩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自家小妹和小弟的对话。
他又对着艾云尘道:“过来。”
艾云尘乖乖地起身走到正中的蒲团上跪下。
其余几人分立两边,凛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抬眼看着艾云烨,却见后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今天当着爹娘的面,说吧。”艾云铭板着脸,不怒自威。
艾云烨偷偷地在心里切了一声。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艾云尘梗着脖子不发一言。
艾云铭审问敌人时见过太多硬骨头的,可拷问小弟非他所长,也只能耐着性子逼问“为什么私下天山?”
小小的少年郎挺直了腰板,憋出一句“想爹娘了!”
“撒谎!”
“没有!”艾云尘在瞬时红了眼眶。
“我四岁上天山!你们谁去看过我!”
艾云铭僵了一瞬,有些麻爪子。
“爹他是不是不要我了!”艾云尘却忽然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诛心之言吐豆子似得往外冒。
“是我害死了娘!”
“你们恨我!才将我丢到天山任我自生自灭!”
艾云铭的脸色由青转白,似乎是有些站不住。
“听你这么一说,貌似二哥更可怜点。”艾云烨抱着胳膊凉嗖嗖地道:“二哥自幼入金陵为质,除了爹入金陵述职那寥寥几次,似乎便也未见过爹吧?”
艾云铭脸色更白了些,原本就因为艾云尘的那番话联想到自己的艾云柏,表情更加落寞。
“之前金陵怎么传的来着?”艾云烨歪着脑袋回想了下,扭脸看向凛冬。
凛冬有些不忍,但还是维持着长宁郡主冷清淡然地模样“艾家二公子,不过是艾家弃子。”
艾云柏按了按心口,当年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事还历历在目。
直到后来遇见了太子…
太子暗中敲打了那些人,敢在他面前说闲话的人才少了不少,但那些流言还是时不时地传入到他的耳中。
直到两年前才算是消停。
他苦涩地笑了笑,这两年日子过得太过安稳,重新听到这句话,他竟有些受不住。
“至于害死娘亲。”艾云烨扫了眼凛冬,忍下心中的钝痛,以一种漠然地口吻道:“我还以为,害死娘亲的是我与三姐呢。”
“当年娘被抓时,若非是怀了我与三姐,也不至于无力反抗。”艾云烨盯着艾云尘,一字一顿地道:“若不是护下我与三姐,也不至于产后出血损了身子。”
更不至于因为孩子的死乱了心神陷入疯癫。
一直到娘亲死,都没能分清她到底是谁。
“若不是三姐当年病重,累得娘亲铤而走险将一身内力传送,娘亲也不至于伤了元气。”
“若是娘亲没有伤了元气,”艾云烨歪歪脑袋,声若鬼魅,在这灵堂中回响“那应当不会在生你时坚持不住难产而亡吧?”
“你瞧,这话是不是也说的通?”艾云烨直勾勾的看着艾云尘,像是一只失了灵魂的提线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