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死后，我可是亲耳听见大夫对着爹爹说——当初夫人生小姐时本就损了身子，好在有内力护着，也平安了三年。
可三年前小姐病重，夫人将内力传送，确确实实是伤了元气，是以没能熬过这遭。”
那年，她也不过六岁，爹以为她哭累了，睡着了，其实她醒着。
“这么算下来，似乎只有大哥是在爹娘护着下长大的。”艾云烨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又对着他道：“大哥生于乱时，第一次上战场时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
“人都说爹是疯子，只知道打仗，连自己的亲子都不放过，给他一套小兵的衣裳便敢将他推到战场上。”
“甚至有人说。”艾云烨顿了下，才刻薄地道：“说大哥不是爹爹亲子，爹爹不过是想借着战乱名正言顺地除去大哥。”
艾云铭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他本意是想教训下五弟，没想到兄妹几个的伤疤叫她挨个扒出来，扒出来还不够，还往上面撒盐，一层又一层。
顺带还抹点辣椒面。
艾云尘呆住了，真的假的？
他僵硬地扭脸环顾，发现两个兄长脸色黑如墨，就连气息也是极度不稳。
“就连大哥被封为将军，战前对阵时，还有敌军以此为弱点激怒大哥。”艾云烨补了一句。
“云烨！”艾云柏低喝，警告地看着她：“说这些作甚。”
“迟早都要说开的。”艾云烨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有刺的又不止他一个。”
又无视压抑的氛围，心平气和地对着艾云尘道了句：“所以，你明白了吗？”
艾云尘：？我该明白啥？
明白咱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惨？
“明、明白什么？”
“这种外人用来攻击咱们的东西，哪个给你的胆子拿来攻击自家人！”艾云烨一改方才平稳的气势对着艾云尘暴喝。
“咱家兄妹几个，不是在战场就是在朝堂，要不就在泥潭里陷着！”
“娘拼了命把你生下来！是要你活的干干净净潇潇洒洒！”
“天山老祖为正道之首武林至尊享门派供养却不必问事，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天山派掌门的师叔、天山派弟子的师叔祖，可钻研武道不问凡尘可游历世间行侠仗义！”
“爹千挑万选帮你选的路，你不愿走便算了！竟说出爹不要你这种话！”艾云烨气“哪个不要你了！”
“冬日里送去天山的皮料腊肉，哪个不是爹和大哥亲手打得？”
“每年送去的经书诗集，哪个不是二哥替你挑的？”
“要你自生自灭还不简单！狼穴蛇窟哪个不比天山派强！”
“听了旁人粘酸带醋的几句话，便跑回来咬自家人了？”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那个瞬间，艾云尘终于回想起小时候被姐姐支配的恐惧感…
也总算明白姐姐方才为什么非要他多吃点。
艾云尘不告而别，老祖随后跟上，迷了路，被人贩子拐到山里。
要不是老祖拿了人贩子见官，反被守在官府的天山派掌门请回天山派，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天山派掌门是个心思剔透的，早早地便写了信送往北境。
艾元帅算了算时间，顺手安排了几个引路人，将这小崽子框来了金陵，顺带还将天山派掌门和老祖的信一并送了过来。
艾云烨也总算明白二哥方才说的‘她不方便帮着置办’的东西是什么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叫艾云烨说了，艾云铭被气的心口疼兼之眼眶发酸，便一言不发的亮出了之前艾元帅传来的信——另附对艾云尘的惩罚。
艾云尘还沉浸在自责中没反应过来，便被藤条抽的龇牙咧嘴的。
他倒也是硬气，竟一声不吭。
十下打完，艾云铭点头，心有余悸地道：“好在你没哭，爹说了，哭一声加一鞭。”
艾云烨恼了，扑上去抱着小弟怒视：“打归打！你就不能轻点！又不是惩罚你军营里的兵！”
艾云铭怂了，赶紧背着他回屋。
苏子墨早就备好了药，正打算查看伤势，却被艾云铭给抢了过去。
“你一个女人家，出去！”艾云铭板着脸喝道。
苏子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她在军营里给那些兵士包扎疗伤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讲究啊！
神经！
艾云尘红着耳尖揪住衣服不撒手“姐…”
艾云烨撇嘴，不情愿地拉着凛冬出去。
之前她还帮他洗过澡呢！害什么羞啊！
神经！
艾圭听着里面的闷哼红了眼，急的团团转。
他的小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啊！
哪怕是练功的时候，也没受过这样的折磨啊！
艾家，一群神经！
“艾圭。”
“郡主。”艾圭打了个哆嗦，忙上前。
“小弟到底为什么回来。”
艾云烨问。
艾圭眼神飘忽，犹豫了下，才道：“不过是些不长眼的乱说了些闲话，小公子他…”
艾圭一咬牙，跪倒在地“郡主，说声不该说的，小公子到天山时不过四岁，如今也仅有八岁而已。长宁郡主身边的丫鬟不认得小公子，您呢？若是路上相见，您可能认出公子？”
他还是个孩子，分明有父亲兄姐，却活的像个孤儿。
“郡主，您可知道，每个月收到信件的那一日，其实是小公子最开心的一日。”
“奴才知道您和老爷公子有苦衷，可四年来几位为何未去看公子一眼啊！哪怕只有一眼！”
艾圭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屋中，艾云尘一扭脸，倔强的抿紧了唇。
艾云烨满脸的莫名其妙，她与凛冬对视一眼，不确定地道：“这两年在金陵不得随意远离，是未去过天山，可是…”
“前两年是去过啊…”凛冬也接口，她们还带着小家伙下山玩过。
难道认错人了？不会吧？别扭小弟只此一家啊！
艾云尘：哎？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逛过集市泡过温泉，”凛冬补充。
艾云烨也道“有一回你找不到小弟，差点去山下报官…”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一个可能，同时黑着脸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