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烨笑了笑，起身迎出去。
许是这几日长公主府养的好，沧岚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不少，皮肤细腻雪白两颊也染了上了丝红润。
只是看她那样子，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哪个招惹你了？”艾云烨有些惊讶。
“还不是乔家那对母女，你知道我从丞相府门口过时看到什么了吗！”沧岚气的直哼哼，抬眼看见艾云烨身边跟着的小姑娘，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不提也罢。”沧岚一摆手，又道：“渴死本郡主了，茶呢？”
肖柔儿的脸色有些苍白“谁惹沧岚不高兴了？”
“没什么。”沧岚郡主明显忌惮着什么不愿多说，只是又打量了肖柔儿一番“你怎么变得这么瘦？”
话说出口，她也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前两天皇帝舅舅新赏了我一批极品血燕，我回头叫人送到你那儿去，你也好好补补。”沧岚说。
听到她这般说，肖柔儿心里又升起一小丢得意。
果然，沧岚没有忘了她。
“可是，长安郡主更需要这东西……”肖柔儿小心翼翼地说。
“她？”
沧岚是真的渴了，连灌了两杯茶又塞了块梅花糕才含糊不清地说：“她不爱吃这东西，再说了，皇帝舅舅哪回的赏赐能少的了她呀！”
她说的随意，又看向艾云烨：“这梅花糕不错，哪里买的？”
“小厨房做的，你要是喜欢，我叫人再多做些。”艾云烨说着看了眼暖春。
暖春赶忙应下，对待沧岚的态度和善极了。
“啧，干脆把这厨子给我呗？”沧岚毫不客气地讨要。
“想得美，这可是二哥特意为我寻得。”艾云烨翻了个小白眼。
沧岚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禽兽吗？”
柏哥哥可还受着伤呢！她怎么好意思要他帮忙寻厨子！
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艾云烨不解“你才禽兽呢！”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中没有半分客气，娴熟又亲昵。
这小花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肖柔儿如坐针毡，原本就苍白的小脸上血色尽失，只起身干巴巴地告辞。
并未挽留，艾云烨客气有礼地和沧岚郡主一起将人送出门，又结伴朝着内院走去。
“当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她如今竟是这般模样。”沧岚郡主叹了口气。
艾云烨有些惊讶：“你没去看过她？”
“母亲不许我去镇国公府。”沧岚郡主犹豫着说。
依着她与肖睿和肖柔儿的关系，此次回来至少应当去祭拜一下才对。
“为何？”艾云烨不解。
沧岚郡主无辜地看她“母亲说你知道。”
诧异地看着她，艾云烨无语。
沧岚郡主又说：“所以你快说，柔儿这个样子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先带你去看二哥。”
艾云烨说。
她们绕过一个弯，就发现艾云柏正在花园的凉亭中等候，他站在亭中石桌边煮茶，青衣飘飘若仙人。
艾云烨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酸臭味，用嫌弃的眼神扫了他们两个一眼，不情不愿地坐在石桌旁当电灯泡。
看向沧岚时，艾云柏的眼中是带着笑意的。
这些时日来他也憔悴了许多，不及从前风华
“一件事。”艾云烨敲了敲桌面，将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的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略略说了方才肖柔儿对她说的那些话，听得沧岚郡主当即皱眉。
“肖柔儿疯了不成？”
难道她的意思是他们几个派人杀的肖睿不成？
抬手握住她的手，艾云烨牵强地笑了笑：“她说这话前后就像是换了个人儿似得，许是这段时间伤心过度生了什么病。”
“左右咱们小心些便是。”艾云烨说。
沧岚郡主拧着眉头未说话。
“肖兄也是和咱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如今既然已经去了，旁的事多说无益。”艾云柏沉声道，看沧岚郡主满脸纠结的模样，温和地安慰：“柔淑县主许是昏了头，等过些时日想清楚了也就好了。”
一旁的艾云烨偷偷翻白眼，被艾云柏用近乎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才老实。
“不过，你若是想要祭拜，也是应当的。”艾云柏闻言道：“我陪你一起可好？”
摩拳擦掌等着报复他的艾云烨立刻逮住了机会“二哥身上有伤，这种小事小妹来就好！”
沧岚郡主只当自己没看见她，羞涩地低下头：“劳烦柏哥哥了。”
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惊得艾云烨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眼瞅着快到午时，艾云烨犹豫了下，原打算将沧岚郡主拖到自己的小院中用午膳，结果又被拦下。
转眼到了餐厅中，才发现自家原本应当在城郊的爹和昨儿还趴在床上起不了身的艾云铭都在，两人一个比一个坐的笔直。
艾家自团聚来第一顿正儿八经的团圆饭落在这种突兀的时候，看的艾云烨满腹无奈，只吩咐人给这两个倒霉哥哥垫了一个又一个软垫。
“丫头，去把苏大夫也请来，咱们自家人吃个便饭。”艾元帅说。
迟疑了下，艾云烨拦下了扭头打算离开的暖春，亲自起身去请。
盯着艾元帅思量了半日的艾云铭忽而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二弟。
“爹不会看上了苏大夫吧？”
天山尊者耳尖微动，摇了摇头，用一种看热闹的口吻同自家徒弟咬耳朵。
“姓苏那小女娃才多大？你爹这个老不休啊……”
艾云尘小脸涨的通红，愤愤不平地盯着艾元帅，暗戳戳替自家娘亲不值。
“应当不会，小妹不是那种助纣为虐的人。”艾云柏同样压低了声音回话。
“那死丫头还不会助纣为虐？”沧岚郡主不服：“就没见过她这么坏心眼的！”
艾云柏思量了下“也是。”
语气里满是宠溺。
等到艾云烨将人强行拖过来的时候，苏子墨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脸色不善。
尤其是当她看到艾云铭眼中的探究与心痛的时候，差点没当场扭脸回去。
她绷着一张脸客气地行礼，漠然地坐在艾云烨的身旁。
看样子似乎是随时都想溜。
顶着艾云铭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的目光，苏子墨忽而抬手，对着后者微微一笑。
那日，艾云铭闹肚子闹得格外凄惨。
那日之后，艾家几个兄妹每日喝的汤药味道变得千奇百怪。
统一形容一下，便是难以下咽。
不过这是后话了。
丞相府中却是迎来一个特殊的客人。
乔夫人款款走来，讪笑着招呼“哥哥，长公主殿下，午膳已经备好了。”
不屑地笑了一声，长公主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着衣袖。
“哥哥？叫的好生亲昵啊……”
分明当日乔夫人已经搬走，可如今却又重新回来……
她环顾这个熟悉的地方，又看着摆出了一副主人家姿态请她留膳的乔夫人，而后又看向那个被自己气的脸色铁青的男人。
“不必了，有的地方，本宫多待一刻都觉着恶心！”长公主冷冷地说。
司丞相横移一步：“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长公主的脚步未停，平静地说：“反正你原本也看不上李家，不是吗？”
她丢下这句话径直往外走。
“母亲！”司敏学挡在路前。
这段时间来他也不好受，肖媚儿中药之事丢丑的还有一个他。
他原本在金陵城中的名声就不好，如今更是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就连家中的下人看他的目光也多有轻视。
脚步停顿，长公主抬眸看他，眼神复杂。
“母亲？你当初便从未认过，如今便更不必攀这个关系了。”长公主淡淡地说，又扫了眼躲在阴影里想要凑上来的司澜兰。
“本宫只有沧岚一个孩子。”长公主说，头也不回得朝前走。
“李家的亲事本是长公主殿下亲自定下，如今为何又反悔！”司敏学大声质问。
长公主脚步未停，只丢下轻飘飘地一句话。
“你不配。”
马车早就备好，陪在她身边的老嬷嬷犹豫着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觉得本宫狠心？”长公主坐在马车里，忽而开口。
“奴婢不敢。”老嬷嬷叹息。
她陪了长公主多年，自然是明白后者的性子，见她有意开口，便斟酌着说：“只是公主您又何必插手此事？”
李家那位可未必觉着将女儿许给司敏学有什么不对。
毕竟无论司敏学再如何那也是丞相的独子。
更何况原本李家那姑娘于众人前落水有损名节，丞相府原本没打算认下的。
是长公主说是司澜兰算计在先，司家对不住李家，这才强压着丞相认了这门亲事。
如今长公主又何必出面拆了这桩婚事？这不是两头落埋怨吗？
“那姑娘，是个好的。”长公主叹息。
那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她心有不喜，该费的心力一点儿也没少费。
司敏学的启蒙师傅、司澜兰的教导嬷嬷……
哪个不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原本也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好好地。
当初李悦落水之后，那姑娘宁可青灯古佛也不愿听从父亲安排为妾。
当时她便知道，李悦这孩子是个好的，主意正，心思正。
原本她动了私心，想着有这么一个孩子放在司敏学身边，说不定能将司敏学带上正途。
可肖家的事发之后，她才看清楚，司敏学这个人从骨子里坏透了，没救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误一个好姑娘呢？
她回到长公主府时，李悦还在花厅正中跪着。
她身边的小丫鬟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
今早小姐带着她逃出府径直闯到了这长公主府前，若非是正好撞见了出门的沧岚郡主，只怕连这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好在长公主脾气好，不但放了她们进来，还真的见了他们。
当时长公主心情还算是不错，问她们所来何事。
结果自家小姐当时便跪倒在地，求长公主替她退婚。
吓得她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端坐在首位上，长公主抬手捏了快点心送到口中细细品尝，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李悦。
连吃了两块点心，长公主才开口“古来婚事，父母命，媒妁言。你既然心有不愿，何不禀明父母？”
李悦攥紧了拳头，声音因为一上午未进米水而沙哑难听。
“臣女嫁入司家本是高攀，当初多亏长公主看重，臣女才得了此番机遇。”李悦说：“臣女不敢不愿。”
“父兄受丞相恩泽，李家亦无意行退婚之举。”李悦叩首。
老嬷嬷看着这个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姑娘，又看看坐在首位上气定神闲的长公主，最终垂首站在长公主身侧不言语。
只是心中纳闷——分明早上在李悦说了要退婚之后，长公主就直接出面替她退了亲事，可现在为何还要在这里为难这个姑娘？
长公主淡定地品茗，静静地等着李悦说下去。
见长公主没有反应，李悦深吸一口气，无力的阖眸又慢慢地张开。
小小的人儿身上满是绝望的气息，眼神却是难得坚定。
“臣女知婚事不由己身，本不该违抗父母之命，亦不敢辜负长公主一番好心。”李悦抬头看她，忽而笑了。
她不按常理出牌，只轻笑着说：“可臣女不愿。”
“臣女清楚，臣女当初落水之事已毁名节，能让司公子以正妻之礼聘娶已是长公主殿下劳心的结果。”李悦说：“臣女亦知若是退亲后臣女今生再难觅良人。”
“此番之后，臣女愿永生常伴青灯。”李悦轻笑。
“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小丫鬟急了。
“若引得长公主殿下生气，臣女亦愿在此事了结后了却此生。”李悦坚定地说：“但恳请殿下出面，止下这门亲事。”
“李小姐倒是奇怪。”老嬷嬷开口。
“既然李小姐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又何必来此求公主出面？”老嬷嬷问。
想要一死了之难道还不简单吗？
就算是怕引来丞相府报复祸及家人，也有的是叫自己死的光明正大的法子。
落水、走火，甚至坠崖，哪个不行？
何必来此呢？
似乎早就想到了老嬷嬷会这么问，李悦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