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下,才问:“橙香姐姐可知同我一起坠湖的公子如何了?”
橙香笑了笑:“暂且无事,只是听闻他丢了一块极其重要的玉佩。”
她顿了顿,才问:“半夏妹妹可是认得他?”
艾云烨摇头,满脸的无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认得,只是方才才在岸边相识。”
她踟蹰了下,才接着说:“前几日我家小公子被绑,是他到府上报的信,所以……”
艾云烨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他应当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这样吗?”橙香有些惊讶。
艾云烨羞红了脸,不安的搅动着手指:“我家小姐病了多日,胃口不好,想吃贵地的山楂糕……”
“我寻了过来才发现进不来……”艾云烨红着脸说:“多亏了那位公子愿意捎我一程。”
橙香哭笑不得地看她。
真是个傻姑娘。
安南侯府若只是想要雾楼的山楂糕,哪里用得着费这般大力气?
只用来吱应一声便是。
船外,灯火鼎盛。
金夫人端正地站在那里,面上挂着礼貌且不失优雅的微笑,只是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肖将军这话说的奇怪,难不成这船夫救人还救出祸事来了?”
能来雾楼消遣之人又有几个是简单地?
当即便有看不惯他的人大声讥讽“肖将军好生风流,母亲妹妹新丧,竟有心思来这雾楼寻快活?
“嗐!他算什么肖将军!”
又有一人站在船边讥笑道:“镇国公府可认了?”
肖武循声望去,就见是几个肖睿生前的旧友。
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罢了,之前他在金陵的时候就常打着维护肖睿的旗号找他的麻烦。
暗中将人一一记下,肖武绷着脸看向金夫人:“本将军不过是想请这船夫过府一叙表示感谢而已,金夫人何故此言?”
那船夫披着个被子,头上的头发未擦,还在往下滴水。
他在这腊月寒天里冻得瑟瑟发抖,青着一张脸哆嗦道:“小的不过是一介贱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有几分骨气。”
“公子坠湖,小的又恰巧会些水性,这才入水救的人,并未图公子其他,更不可能趁机偷那劳什子玉佩。”
船夫可怜兮兮地说。
他顿了下,犹豫着道:“方才小的入水,原本离那姑娘最近,是要去救那姑娘的。”
“后来发现姑娘会水,这才转而去救的公子,公子若是不信,大可找那姑娘问去。”
长思拧着一双眉头,胖乎乎的娃娃脸皱成了个包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长思喝道:“难道我家——”
难道我家公子的性命还不如一个丫鬟吗!
“长思!”肖武轻喝。
长思这才愤愤不平地住了嘴,看向那船夫的眼神中充满敌意。
“啧啧啧,可怜呀!”方才那人又摇着头怜悯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没人要的癞皮狗。
他虽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但家世却是不俗,一点儿也不怕肖武的报复。
孙末摇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咱们威震四方的肖将军的性命还不如一个小姑娘重要!”
那船夫听了这话,吓得哆嗦地更加厉害,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夫人,小的之前真的不知道这位是肖将军啊!”
“要是早知道救个人会惹出这样的麻烦,您就算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救啊!”
他这话才说出去,四下里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孙末更是乐的直拍大腿。
“肖将军!听见没!”
“人家不稀得救你呢!”
金夫人淡然一笑再度看向肖武:“肖将军坠湖实属意外,将军是客,在我雾楼附近遭此不幸,妾身自然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将军提供帮助。”
“只是这船夫……”金夫人缓缓摇头,语气坚定:“虽不是我雾楼之人,但也与我雾楼为邻多日。”
“妾身总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才是。”
艾云烨头发未干,正拿了干帕子细细擦着,就听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与橙香耳语。
橙香沉吟了下,才看向艾云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艾云烨抬头,轻声问:“橙香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思忖了下,橙香才为难地开口:“肖将军怀疑救人的船夫趁机偷了玉佩……”
“啊?”艾云烨掩唇低呼“怎么会?”
橙香犹豫了下,才问“船夫说,他当初先准备着要救的是妹妹?”
见到艾云烨点头,橙香又说:“既然如此,妹妹可愿同姐姐出去,给那船夫做个见证?”
毫不犹豫地点头,艾云烨笑容纯善“自然是愿意的。”
她答的这般干脆,倒叫橙香心中错愕。
——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傻?
这种时候站在船夫这边,她难道就不怕给自己和安南侯府招仇?
橙香抿了抿唇,迟疑了下才小声提醒道:“妹妹还是想清楚地好,此事……”
“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艾云烨嘿嘿一笑:“总不好叫救人者蒙冤!”
听了这话,橙香看向她的眼神中更多了一丝慈和。
究竟是多傻的姑娘,才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语。
“咱们走吧!”艾云烨急哄哄地说。
“你的头发!”橙香忙道。
她现在可还披散着头发呢!
哎了一声,艾云烨左右寻了寻,苦恼的挠了挠头“唔,我的簪子好似也掉在湖中了……”
她说这个的时候眼中还露出一丝心疼“那可是小姐赏给我的……”
果然是个天真的傻姑娘,橙香想。
她从发上抽出一根精致的枫叶银簪来递给她:“若妹妹不嫌弃,先用这支吧。”
艾云烨眼睛一亮,感激地拉着她的手:“多谢姐姐了。”
她盘了个松散的发髻,遮住了小半张脸。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艾云烨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她只是简单地改变了一些容貌而已,从水中出来的也还算是及时。
如今这样子,只要不是熟悉之人应当认不出来。
“金夫人可要想清楚了。”
艾云烨出去时,听见的头一句便是这个。
“夫人,姑娘已经带到了。”橙香说。
艾云烨低着头上前,先对着金夫人和船夫行礼,而后才规规矩矩地开口:“多谢夫人相帮,多谢老伯相救。”
看了她一眼,金夫人微微颔首:“姑娘在我雾楼附近出事,妾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姑娘愿意作证?”金夫人又问。
“是。”艾云烨低着头说,转身对着肖武又福了福身。
“公子,这位老伯入水后确实是先朝着奴婢而来。”
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肖武的脸色难看极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没良心!”长思黑着脸叱骂。
这回肖武没开口,就这么阴郁地盯着她。
其实比起船夫,倒是这个丫鬟更可能趁机偷走她的玉佩。
“啧啧啧,肖将军,听你这奴才的口气,合着你们同这姑娘是认识的?”孙末领着一帮人哄笑。
“肖将军竟还有心思花前月下,享用美人儿!啧啧啧,我等佩服!佩服啊!”
几个公子哥儿大笑。
“母妹新丧,竟做出这种事!唉!”
“可怜啊!镇国公识人不清!偏宠了野种这么些年!还将肖家军!唉!不说了!”
“毕竟是野种,知道什么礼义廉耻!”
“人不风流枉少年!果然是儿随母样!”
“母亲能与人私通,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别说,那姑娘看着还有几分姿色……”
……
此类言语不绝于耳。
“够了!”
肖武的双眸猩红,身上杀意爆棚,仿佛随时都会开始大开杀戒。
“诸位误会了。”艾云烨忽而开口。
“奴婢是安南侯府的丫鬟,我家郡主病重,食难下咽,奴婢听闻郡主想吃雾楼的山楂糕,特来求买。”艾云烨朗声道,语速极快。
“恰逢在岸边偶遇肖将军,这才同行。”
“肖将军所来,亦是为了已经过世的妹妹买芙蓉糕,仅此而已,绝非诸位所言那般不堪!”
她急急将话说完,话音才落,那孙末便吹了声口哨。
“姑娘这张嘴倒是比之前红袖招的姑娘还厉害!”
“说的本公子差点便信了!”
有他打头,四周顿时又传来一阵哄笑声。
孙末笑够了,才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哎,姑娘,我问你。”
“公子请问。”艾云烨不卑不亢地说,完全没有被比作妓子的难堪。
“你说你是安南侯府的丫鬟?”
“是。”
“那你可听闻近来金陵城传言?”
“请公子明示。”
“且不论你所言真假。本公子听闻艾元帅与镇国公是旧识,如今谁不知道镇国公恨不得将他肖武碎尸万段,你为何要替他说话??”
“小公子被绑,是肖将军仗义出手,替我家郡主送信至府中。”艾云烨语气平静,公事公办的说.
“今日肖将军被这般流言所扰,奴婢知晓事实,便不得不站出来帮肖将军说一句公道话。”
“公道话?”孙末哈哈大笑:“你说公道话?”
他忽而收敛笑容,轻蔑地看着她。
“我呸!”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艾云烨无动于衷“公道自在人心,事实如此,信者自信。”
周围议论的声音淡下去不少。
倒也不是被她说动,只是忽而想到一件极其诡异的事——肖武为何至今还是肖将军?
难不成,肖武已经有了和他老子抗衡的资本不成?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孙末恼了,忽而开口:“小丫鬟,本公子问你,你可知你身边这人身份?”
“刚刚知晓。”艾云烨说“久闻肖将军少年英郎之名。”
“呵,好一句少年英郎!”孙末不屑地嗤笑一声,才说:“这位大名鼎鼎的肖将军,明知道你家小公子和郡主遇难,非但没选择相救,反倒一走了之……”
“小丫鬟,本公子可告诉你,你家郡主病到现在,可有这位一半的责任!”
“你还帮他说话?”
肖武的神色晦暗,竟没主动出声打扰,只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诚然如公子所言,若肖将军肯出手相助,我家郡主许不必受惊病重。”艾云烨淡淡地说:“然,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安南侯府感念肖将军报信恩情,顾奴婢今日需为肖将军出声正名。”
艾云烨斩钉截铁地说:“肖公子所来,无关风月,只为亡妹所念,此等情谊可歌可叹!”
听了这两句话,肖武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再度阴了三分。
听这意思,难不成就这丫鬟的几句话,便要抵消了他那日送信的恩情?
“姑娘能代表安南侯府?”孙末眯着眼问。
他身边有人听懂了她言下的两清之意,当即捅了捅他,附在他的耳边言语。
幸灾乐祸的看了肖武一眼,孙末不等艾云烨回答,转而问:“你这丫鬟也是奇怪,既然要替肖将军说公道话,何必又替那船夫说话!”
这种话题已经没有多少人感兴趣了,众人其实对肖武那块据说极其重要的玉佩更感兴趣。
能叫他不顾身份在此处大肆找寻的玉佩……
难不成是能调集肖家军的信物不成?
安南侯府,结网轩门外,暖春硬着头皮站在门口,面上却不显半点慌乱。
“公子请回吧。”暖春叹了口气:“小姐正恼着,谁也不想见。”
艾家俩兄弟站在结网轩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就算不让我们进去,苏大夫进去总可以吧?”艾云铭抓住苏子墨的手腕,把她往前推了推。
木着一张脸看暖春,苏子墨张口便说:“今晚还未给小姐诊脉。”
暖春果然迟疑了下。
就当艾云铭觉着有希望的时候,暖春接着说:“苏大夫将汤药交给奴婢即可。”
她顿了顿,艰难地保证:“奴婢会看着小姐将药喝下。”
“需要施针。”苏子墨一本正经地说。
为难的拧了下眉头,暖春幽怨地看向苏子墨。
“小姐说了,不差这几日。”
“什么叫做不差这几日!”艾云铭立刻不愿意了。
“她的身体不好怎么还不知道调养!”
深吸一口气,暖春再度开口:“小姐说了,调养也没什么用,早一天晚一天好也无所谓了。”
“公子,小姐这回是真的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