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的身子顿时僵硬了一瞬，紧张地看着她。
平常时候身上温文的气势也被一股子暗含血腥与阴暗的凌厉取代。
细细看下来，艾云烨才发现他似乎比之前憔悴不少，想来近日来没少劳心劳力。
“什么？”三爷问。
轻飘飘地移开视线，艾云烨转而说：“没什么。”
“烨儿！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三爷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凶狠低沉。
和那个人平日里光风霁月的温润三爷完全不符。
肩上的疼痛让艾云烨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她看着这个陌生的三爷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逐渐回神，三爷放开她的肩膀低低道了声抱歉。
“无事。”艾云烨垂眸：“这一世剧情已改，有的事未必会如前两世一般发生。”
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应答，三爷依旧执拗地盯着艾云烨。
明显还是极度在意。
“阿三。”艾云烨放缓了音调，伸手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上略用了些力道。
手中的疼痛叫三爷的理智回归了大部分。
他抽回手，深吸一口气，又边桌原本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
道了声得罪，三爷将包裹的严严实实地艾云烨打横抱起，带着她跃出安南侯府。
腊月冷风极寒，艾云烨缩了缩脖子，把唯一露出的小半张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这时候不怕我败坏你名声了？”
三爷淡淡地问。
“我还有名声？”艾云烨语气幽怨。
三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当初若非是肖柔儿，凤求凰的事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只是当时他们解决了这件事后并未在意，却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如今竟常常蹦出来膈应他们一下。
“如若不行，我娶你。”三爷忽而说。
惊得艾云烨险些从他怀里掉下去。
“得得得，你找媳妇本就不易。”艾云烨小声咕哝“要是二婚可就更难找了！”
听得三爷险些没忍住把她丢下去。
冷风吹在头上，三爷的脑子中也清醒几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再说了，我可不给你的白月光当替身！”艾云烨接着嘀咕。
“那是你娘。”三爷轻声叱喝。
吐了吐舌头，艾云烨缩在他怀中没吭声。
没有去雾楼，反倒落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院。
三爷将人放下，带着她推开了屋门。
“小姐！”
才刚打开门，艾云烨便听见沉闷的噗通一声，听得她膝盖都是疼的。
“小姐。”凛冬双眼泛着泪花，重重地给她扣了个响头。
忙将人扶起，艾云烨说：“你身体才好些，别跪了！”
一只胳膊被她拉着，凛冬哽咽着看她。
“小姐你瘦了。”
“怎么会？暖春那丫头不知道多喜欢给我喂吃的。”艾云烨笑着哄她。
拉着她的手坐在桌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艾云烨才点了点头。
凛冬的状态看起来倒还是算是不错。
两人说话的时候，三爷就坐在一旁喝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多余。
细细问了凛冬的身体状况，艾云烨才点头，轻声问询“日后如何，你可有想法？”
“哎？”凛冬眨巴了下眼睛。
“是打算去帮阿八，还是回楼中？或者去旁的什么地方？”艾云烨柔声问。
凛冬顿时慌了“小姐您是不要属下了吗？”
“说什么呢？”艾云烨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一直是本座的十二。”
凛冬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凛冬说的斩钉截铁。
“如今北境也不安全，以小十二的身体状况来看，还是留在金陵或者回楼中方便些。”三爷开口。
“小姐！”凛冬可怜兮兮地看她。
“再者，有十二在，好歹也能给十三搭把手。”三爷接着劝。
“左右先将身体养好再说。”艾云烨说。
凛冬松了口气，依照她对小姐的了解，这句话就是应下的意思。
“今日怎么未见小十二？”三爷又问。
艾云烨端着杯子暖手，漫不经心地说：“她出去办点事。”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凛冬偷偷瞄了眼三爷一眼，识趣得没有再问。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三爷才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话。
该走了。
小明心湖水被抽干，雾楼自然没法子再继续开门迎客。
肖武虎着一张脸命人在此处挨寸搜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可却又命令将士死守小明心湖，连半个闲杂人都不许放过去。
看架势，竟是要将雾楼之人生生围死在此。
原本雾楼中的物资倒也不少，若是没有外客，足够其中人坚持半个月以上。
金夫人被气的要命。
现在年节将至，原本应当是雾楼正火的时候，却摊上这么一出事！
若是雾楼建在旁处也就罢了。
可雾楼建在小明心湖正中，四面临水。
如今湖水被抽干，雾楼中人就连想要通过潜水离开此地也是不易。
毕竟周围无屏障可躲藏。
又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三爷这般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轻功。
由着他乱来了三日，忍无可忍地金夫人才出现在雾楼外的平台中。
“敢问肖将军的玉佩可寻到了？”
听了信的肖武笑眯眯地走来，摆出了一副头疼的模样。
“多谢金夫人关心，并未。”
肖武轻叹一声，淡定地说：“本将军此举也是无奈，望金夫人见谅。”
他说着，长思对着正在淤泥里摸索的人说：“动作都快点！”
“依着将军的意思，这玉佩若是一日未寻到，难道便要如此一日不成？”
“自然。”肖武胸有成竹般笑笑。
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武一眼，金夫人轻哼一声。
好，很好！
翌日朝上，直接便有人将肖武滥用职权围困百姓的事情给告了上去。
肖武此举不过坚持了三日，就在各种告状中宣告结束。
明心湖的水倒灌的时候，艾云烨又跑去看热闹，隐隐的瞥见人群中有个稚嫩的影子，当即便追了上去。
新年转瞬即至。
到了年宴上，诸人恨不得穿的喜庆再喜庆，可却是又两家例外。
艾家几人不约而同地穿了平常衣裳，就连艾云烨，也不过是一件简单地天青色渐变衣裙。
当看到她穿这种衣裳时，陆鸿煊的眼睛一亮。
初见时她穿的便是这样的衣裳！
板着一张小脸坐在席位上，艾云烨垂眸，一副对外界一切无知无踪的模样。
她的小脸上惨白，头发虽梳的整齐，但发上的簪花比起寻常时候却少了大半。
“丫头，你凑这个热闹作甚？”艾元帅不解。
艾云烨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压根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分明是应当端着板着的宫宴，她却和平常一样只顾着吃东西。
至于歌舞或者其它，与她似乎压根不沾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殿中却忽而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声。
银铃轻晃间，满堂寂静。
——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
众人齐齐心想。
循声望去，就见天上降下一个天仙。
仙子一袭应景的夕阳渐变色纱裙，轻飘飘地落在大殿上。
叮铃！
又是两声齐响。
仙子粲然一笑，当即舞步急起。
一曲舞，翩若惊鸿。
正在吃点心的艾云烨抬起头，扫了眼那面蒙轻纱的女子，眸中光芒黯淡。
端着酒杯的三爷遥遥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问询的神色。
——这难道就是你说的事儿？
一曲舞止，仙子不经意将蒙面轻纱掉落。
那张与肖武有着三四分相像的脸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殿上响起整齐划一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众人盯着肖武这张男女莫辨的脸，又看向那女人。
像！实在是太像了！
顶着这么两张脸，只怕说他们没关系也不会有人相信。
“禀南皇，这是我国的东阳公主。”东旭使臣站出来说：“东阳公主自幼仰慕南苍文化，此番前来只为见证南苍新年文化，还请南皇成全。”
他的话才说完，站在大殿中的东阳公主便摆了摆手。
目测是嫌他聒噪。
她一副天真烂漫地模样，一双眸子赶紧澄澈。
“见过南皇。”
东阳公主好奇地对着皇上行了礼，而后转动着灵动小眼珠好奇地打量着他。
“听闻南皇的儿子比东阳大得多，为何您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显老？”东阳公主天真地问：“比吃了仙丹的道人看着还年轻哩！”
她的举止间没什么规矩，说起话来更是不讲半分礼貌。
可却如一汪泉水般干净。
莫说是旁人了，就是艾云烨也无法对这样的一个人生出什么警惕之心。
天山尊者手拿杯盏好奇地注视着这边。
谁都喜欢听恭维的话。
尤其是一个畏惧着早衰的帝皇。
皇上当即被她这句话哄得心情舒畅，抬手间流水般的上次直接落在了东阳公主的身上。
“呀！那东阳是不是要发财了？”东阳双手捧心，一副陶醉模样。
她如此天真无邪，倒叫一旁的肖武心生危急。
不知道为何，他看到这个小姑娘总有种亲切地感觉……
找个了借口离开此处透气，艾云烨低叹一声。
前两世便是如此，东阳公主到来，凭借这幅面容叫众人心中生疑。
细查之下，便查到了肖武生母头上。
原本被众人轻视的一个妾室摇身一变便成了东帝流落在外的姐姐。
命运弄人，原本的镇国公夫人只得看着柳姨娘摇身一变占据了平妻的位置与她平起平坐。
或者说，虽然东帝没有直接给柳姨娘降下什么封号，但柳姨娘却成了两国正儿八经承认的公主。
论身份，甚至反压了镇国公夫人一头。
原本就极度受宠的肖媚儿和肖武更是春风得意。
可如今这种情况……
艾云烨眼中闪过一丝戏虐。
旁的不说，就算东阳公主敢认，那肖武可敢承认？
没有柳姨娘在，他与东旭的关系便没有前两世那般紧密。
更何况，肖家军可是东境的守卫。
而肖家军又明显以镇国公和肖武为首。
如今这两人可倒好，一个个的和东旭都扯上了干系！
“怎么跑出来了？”
追出来的三爷问。
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艾云烨挑眉。
轻咳一声，三爷抖开一条披风搭在她的肩上。
书香茶香萦绕，艾云烨狐疑地看他。
这是他的衣裳，怎么给了她？
“情况如何？”艾云烨问。
“镇国公府算是完了。”三爷淡淡地说。
若是柳姨娘还在世，一切便会有转机。
可柳姨娘已死，她的身份便是查无可查。
可疑惑却像是钉子，彻底钉在了众人的心里。
“意料之中。”艾云烨说，移开视线。
前方有个小凉亭，两人缓步行至那处歇脚。
三爷又看了她一眼：“若为此，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虽是年宴，但能推便推了。
艾云烨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殿中的东阳公主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乖乖地坐在东旭使臣的席位中，拿筷子直戳饭菜。
这种幼稚模样看得众人直摇头。
“东阳公主，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皇后体贴地问。
东阳公主摇了摇头，无辜地瞪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回娘娘话，倒也不是。”
她吐了吐舌头，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就是……就是……”
“公主有话直说无妨。”皇后大度地笑了笑。
觉着这孩子正经挺可爱。
毕竟之前的长安郡主虽然也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但在一些时候却睿智的叫人心惊。
可眼前的小姑娘不一样，她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天真。
她是东旭最珍贵的公主，所以她想来南苍便来南苍，想不守礼貌便不守礼貌。
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尊贵，所以有恃无恐。
“哎呀，母后说了，不许东阳在外面也这般模样！”
东阳公主红着脸小声说，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后。
那张小脸上满是期待，就差求皇后接着问下去。
果然，读懂她意思的皇后端庄大度地笑了笑，语气温和，表情慈祥。
“我们南苍有一句老话，叫宾至如归，公主只管将此处当做自己的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