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巨兽便消失在了天际。
傅炽仰头看着。
仰头追随着飞行器在天际留下的白色弧线。
久久未曾回头。
回神的时候门已经关了。
傅炽狼狈地寻找开门的按钮,最后还是跟着别的客人一起进去的。
父亲在人群中也称得上是鹤立鸡群,非常显眼,他驾轻就熟地买好三张船票,傅炽沉默地走到了有些局促的母亲身边。
母亲下意识地抓住了傅炽的手腕。
这一回傅炽没躲。
倒是母亲有些尴尬,她想把手抽回去,但指头抽动了很久,落在傅炽手腕上的力道始终未曾减弱。
在这个地面反光到锃亮的大厅里,她精心挑选的过时服饰格格不入。
她捏紧了父亲递给她的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死死地攥紧着。
过关的时候海关照例问话,父亲把被检查过的终端重新带回手上,整理衣袖的时候,手肘轻轻搭在柜台上,随意两句交谈,一双桃花眼笑得时候会眯出两三缕皱纹,把工作人员逗地花枝乱颤,咯咯直笑。
傅炽搭上了黑色的飞行器。
飞行器冲破大气层到达空间站,蔚蓝的星球在脚下白色的光晕在其上流转,透过驾驶室的玻璃能看见前方的飞行器有节律地降落,与通体黑色的巨型战舰对接。
飞行器发动机停止抖动的时候,父亲解开了安全带,“走吧,去船舱里。”
幽长的通道铺满红色的地毯,沿途傅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就连用餐的时候,都是墙壁里镶嵌的机械臂悄无声息地弹出像魔法一样变出食物。
傅炽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母亲死死扣住傅炽的手腕。
前往新时代的船,终究没能载上旧时代的帆。
落地银河星一个月,从希德05星的贫民窟搬到银河星中央商业区的别墅群,脚下淤黑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水泥地换成了亮锃锃的实木地板,烧水的煤炉被直饮水取代,足够廉价的电气取代了一切落后能源,父亲博士毕业后就职于银河帝国第一研究室,每年的薪水足以支撑如此优渥的生活。
能以支撑如此优渥的生活......吗?
争吵,争吵,还是争吵。
白天,晚上,夜以继日。
在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母亲再一次变得敏感又焦躁。
再又一次争吵的夜晚,母亲把从黑市买到的昏黄夜灯砸落在地上,老旧的绝缘层剥落,早就接触不良的电线裸露在空气中,又被父亲的皮鞋毫不留情地碾断。
傅炽从门里探出头来,悄悄把台灯滚进房里,抱在怀里研究电线的走向,却怎么也接不回去。
父亲没有赶母亲走,却也鲜少回家。
父亲给傅炽办入学手续。
父亲对傅炽很好。
傅炽想哪怕这样,也不错。
至少他有家了,父亲回来了,母亲也会慢慢变好的吧。
他这么期待着。
事情如傅炽料想般进行下去,吵了不过两周,母亲就反思是自己太敏感了,她给自己报了个文学班集训,离开父亲和家一段时间,试图在独处中找回当年的自己,离家之前她从cbd商场里给傅炽买了只用羊绒毡成的黄色小鸭子。
毛茸茸的鸭子不刺手,也不黏手,就像是当年浴盆里的那只会沉底的小黄鸭一样。
傅炽抬头的时候,柔软的指腹恰从他的眼角划过。
这回傅炽没躲,他垂着眼躲避了视线,耳畔只听母亲轻声呢喃了一声,“对不起。”
傅炽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鸭子——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太清了。
傅炽把小鸭子挂在了书桌前。
入学手续已经办好,第二天傅炽去新学校上学的清晨,出门的时候撞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宽阔的肩肌将西装穿得得体,衬衫袖口下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昂贵腕表,头发打着发蜡,露出挺阔的额头,一双深沉的眉眼略微透出些许不耐。
天然的上位者气场。
傅炽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鬼使神差地,傅炽没有去上学,他在门口的拐角处等了一会,果然看见男人摁响了门铃。
男人被父亲迎了进去,父亲只穿了一件轻薄近乎透明的白衬衫,白晃晃的大腿在溜进门缝的阳光下发光。
傅炽第一次看见那样,近乎轻佻的父亲。
在外人的眼中,父亲是儒雅的,他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过膝的白大褂,架着书生气特浓的黑框眼镜,一副与世无争专心学术的学者模样。
那白花花的大腿,晃得让傅炽心惊,近乎下意识地环顾一圈周围,确保没有其它人看见。
幸好。
幸好,母亲不在。
关门的时候,扬起一阵风,将父亲身上清雅的花香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