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回响的是薄里那句笃定的——“你会有需要钱的那一天的, 小鬼。”
掌心里死死攥住的终端屏幕上是医院的催款单——a-3695β型辐射病变。
催款单抬头姓傅, 叫傅木棉,是傅炽奶奶的名字。
昨天晚上, 奶奶鼻孔和耳窍突然出血,傅炽当时在厨房做饭, 腊肉下锅滋滋冒着油烟。
等傅炽回头叫奶奶吃饭的时候,只见沾满红血的团团白纸摞在床头,涓涓血流从耳道划过脸颊皱缩的皮肤,没入早已深红一片的枕头。
傅炽围裙都没脱,腿一软差点平地摔了一跤,扑到窗边喊了奶奶两声见毫无反应,瞳孔放大有些涣散无措的同时,身体先行一步将指尖覆上颈侧动脉。
温热的脉搏微弱,但还有起伏。
近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煤气灶,草草拽下围裙,背着奶奶便往楼下冲。
老人家的身子骨早已没了多少水分,一层皱巴巴的皮黏在骨头上,轻的像纸一样。
傅炽在黑暗的走廊里黑灯瞎火地摸索着墙壁往下走,没有窗户的拐角,眼前一片漆黑,脖颈能感受到一滴温血砸进锁骨,然后在皮肤上蜿蜒,变凉,滑过胸骨,沾上衣物。
空无一物的漆黑,视网膜上还残留月光的影子,斑白的若有似无匿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像是梦境里最深的梦魇,脚下记忆里熟悉的台阶数是唯一真实的锚,脊背后还温热的躯体像是在大海中央抓住的救生圈。
奶奶不能死。
傅炽已经没有家了。
这是最后一个亲人。
胖子的那层楼依旧堆满了瓶子和垃圾,今天的月光格外的暗,绊倒的刹那,他是往前摔的。
衣窝和奶奶下颚夹缝里里汪着的一抔血泼到了嘴边,傅炽下意识地抿了抿,是死亡的锈味。
两人衣衫沾血,路上没人愿意停车载他们一程,就连没有载客的出租车都像是没看见那样,猛地提速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
傅炽猝地感觉自己和奶奶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两个幽灵,游荡在这个地方徘徊。
终于有司机愿意在他们身边停留,车窗摇下来露出了张獐头鼠目的脸,细小的眼睛微微眯着,热情地问傅炽要去哪。
加钱,加钱,还是加钱,十五公里的路加到五位数星币的时候,司机让他们上车了,傅炽很感激他。
凌晨的医院灯光寂灭大半,唯有急诊通道还亮着惨白的灯。
傅炽以为到达医院就能一路绿灯,送入手术室抢救,再不济也能引发一阵骚动,谁料护士小姐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捏着原子笔的指尖点了点院角西侧的长廊,“那边还有空床位。”
傅炽以为护士的意思是让自己过去等,礼貌道谢后背着奶奶往护士指的方向去。
沿着瓷砖中间贴的黄色箭头,傅炽大跨步地向前,走入拐角的刹那,双脚像黏在了地面上——入目是密密麻麻盖着白布的铁床。
数十具尸体排列整齐,没有面容,看不出身形,没有差别地面朝天花板安静地躺在那。
室内无风,傅炽突然感到一股森冷,盈在屋子里的森冷。
唯有背后躯体的温热昭示着,不,奶奶和他们不一样。
身后两个护士的抱怨声若隐若现,嘴上谈着尸体,认领,火花。
傅炽的脚后跟往后挪了半步,就半步。
刹那间,像是触到死神的红线,傅炽背着奶奶拔腿就往回跑。
回程的走廊很窄,傅炽近乎是冲破护士并行的间隙狂奔,白色的碎发黏在额头上,身后身体偶尔下意识抽搐会引来傅炽心脏的一阵战栗,耳边身后微弱的呼吸是支撑着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如恶虎一般扑到护士面前,紧握的拳头砸在桌面,一声钝响后合成木头桌面甚至还在来回震颤,“她还没死,救她!”
“救她!”
“我奶奶还没死!”
“她还有脉搏!还有心跳!她的身体还温热着!”
“那里是停放死人的不是吗!”
“她还没死!”
少年近乎低声的嘶吼,像是幼崽最后的嘶鸣。
护士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又低头去处理自己的文件,嘴皮上下翻飞,“a-3695β型辐射病变,你是今天来这的第91例,上一波的尸体刚刚送去火化,急救费用一百三十万星币打底,后续治疗费用每日十万星币往上,能活多久看恢复情况,完全康复概率为0。”
傅炽沉默了。
护士分了他一个眼神,问他:“你还救吗?”
老人干巴的皮肤贴在脖侧,像是枯死的树皮,干瘪又粗糙,奶奶已经不流血了,傅炽抬手摸了摸锁骨那积攒的干涸血斑,像是奶奶让自己去买糖时那样,抬手摸了摸老人的满头白发。
“救。”
护士没听见。
傅炽一把抓住了她写字的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