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过自己的脸。
后直愣愣地站在镜子前,呆立许久。
最后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脸颊,轻叹一口气,努力直起佝偻的腰背,拿起镜边当年陪嫁的木梳,用年少时爱人替自己束发的木梳最后替自己梳了一遍头发。
最后的最后,老人家放下梳子,又对着镜子侧了侧身体,又抬手将鬓边碎发理到耳后。
她又后退半步,仔细看了看,颤巍巍地抱着那柄木梳,坐回了床上。
坐了大概五分钟有余,又起身重新把被单的四个角都扯平,后又去拉被子的四个角。
她已经老了,不能像傅炽当年见到的那样,捏住被子的两角往空中高高一抖了。
奶奶的身躯没有佝偻前,是很高大的。
只要轻轻一抖,被子就会腾空而起,再被精妙的手法一拉,便能服服帖帖地落在床上。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已经老了。
她佝偻的身体慢慢围绕着病床的四角,扯平被子。
然后将床头左侧的那一角掀起,坐在床上,弯腰脱了鞋子,叫护士来给她换药。
她微笑着跟护士小姐聊了两句,乖巧地伸出血管分明的手腕。
褐色的皮肤上留置针插在血管里,周围的皮肤发青。
护士小姐说,“您要自己没事多揉一揉,让血液化开来。”
奶奶笑着念叨说,“好。”
护士小姐离开的时候。
奶奶突然说了一声,“晚安。”
护士小姐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然后甜甜地勾起两枚酒窝,眼睛眯得弯弯的像月牙,“晚安,奶奶,明天见。”
奶奶微笑着注视她走出病房。
就像是先前注视着孙子离开一样。
这一次她没有跟下床。
她把被子盖上,正面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吊瓶,将输液管的阀门开到了最大。
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放进被子里,安详地阖上了眼。
她走了。
走的并不安详。
药物溶液在短时间内达到毒性水平,她呼吸困难,肺部水肿,窒息而亡。
床边插在水里的鲜花还是傅炽上个月带来的,如今早已凋零,不锈钢质的保温盒挂在阳台的绳子上,在黑夜的晚风里轻轻摇晃着。
老人一头雪白的银丝在挣扎间散落,身体的大半滚动到床沿,走的时候,手臂挂在冰冷的床架上。
被子也没盖好。
奶奶不识字,也没有遗书。
床头用拼音歪歪扭扭地拼着——自sha,xiexie王护士的zhaogu,不yaogaosuwode孙子,rangta把考试考完。
到最后,她也没留一句话给傅炽。
到最后,她也只能跟护士小姐,说一声晚安。
晚安,对不起,见不到你们了。
医院把傅炽前几天打进来的一千万又原路返回到傅炽账户里了。
临走的时候,傅炽问,“王护士还好吗?没有被追责吧。”
“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
“需要我们帮你把尸体运到殡仪馆吗?”
“谢谢,那真是太好了。”
尸体送进去火花之前,傅炽把人拦住了。
用自己当年在殡仪馆流浪时跟那个姐姐学到的技术,亲手给奶奶化了一个合适的妆容。
最后在唇间点上一点嫣红,目送着尸体进入火花室。
奶奶没有别的亲人,傅炽也没有别的亲人。
别的火化炉前一大家的人悲伤恸哭,傅炽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火化炉最近的地方,静静地仰视着炉子。
自此,世界上,他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红烛送魂,远处哭声摇曳,不似人声。
苦到极致,哭得也像是旧日孤魂了,长长的嘶嚎在黑暗的殡仪馆上空摇曳着。
傅炽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红烛,看着在晚风中扑闪的烛火下投在墙壁上三柱香的影子。
“一路走好,奶奶。”
出高考成绩那天是2月28日,机器改卷,效率很高。
他考出了整个银河帝国高考史上的最高分,举国轰动,他把采访媒体尽数挡住。
第二天凌晨,把骨灰安置好,去了一趟诱色——他知道,顾斐波在诱色陪酒。
他曾在诱色工作,不会有比他更熟悉诱色的人了。
他知道陪酒什么工作,又是什么流程。
他知道顾斐波的日子有多难过。
他没去见他,他知道顾斐波不会想在这时候见到他,只是服务生给顾斐波送了一千万他最喜欢的酒。
然后去拐角的零售机旁,买了一罐最廉价的啤酒。
绕到员工休息室后面的巷子里,靠着墙壁蹲在了地上。
顾斐波在休息室里笑。
傅炽垂着眼,用拇指扣开了啤酒。
铝管的拉环发出轻轻一声嗒响,酒液在罐子里吱吱冒泡。
头顶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