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门后山,有一座拔尖顶峰山。山顶时常风雾,风自天地清俗,雾自人世迷茫。
敕敦掌门早课结束,便会在此山的平地修行打坐。平地一小亭,一石桌,三石墩,桌上摆放茶水。
“掌门。”
白袍大弟子薛昭,正好刚御风飞来,脚步静稳站落平地,对着掌门俯首行礼。
“且行过来,坐下。”掌门闭眼打坐,伸出手掌挥动示意薛昭走来。
“是,掌门。”
薛昭生怕扰得掌门修心,挪动脚步,轻步稳踩,慢慢到掌门旁边盘坐。
“呵呵,不必拘谨。”掌门睁眼看着山外景色,云淡风轻,昼光柔和,恰如此时掌门脸上微微笑意。
“你啊,就是太过束缚自己,总在不断鞭策,生怕自己愧对于大师兄这个位置。”
“掌门言训,弟子谨记。”
薛昭神情严肃,对于掌门的话,每每记在心里,字句不敢忘。他就是这种心性,才一直突破不了修心境。
“你看你,我每多教你一些,你就多一分束缚。”
掌门伸手做着一个取茶的动作,那石桌上的茶杯,便飞到掌门手中。
清茶芳香,将茶递给薛昭,薛昭言谢,接过茶水。
“我告诉你,这茶很烫,你怎么喝?”
“弟子定是小心饮下。”
“没了?”
薛昭思考一下,觉得该是品尝,却又开口说道:“不知,请掌门指教。”
这要是别人,指定挨骂!掌门对薛昭性格,人品了解透彻,他知道薛昭是懂,就是不敢放开自我。
“你啊,你明明知道,茶要品。我一说烫,你心思就全放在小心上面了。”
掌门拿起薛昭的手,另一只手二指放在薛昭手腕处。
“感觉到什么?”
“手腕上……”薛昭话未说完,掌门言语打断。
“手腕上,有感觉。不管是什么,只要有感觉,就会引起你的注意。”
掌门放开薛昭的手,继续说道:“现在,手指不在手腕上,便没了感觉。那么你的注意,又回到哪了?”
就这一瞬间,薛昭想到了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表达。
“手拿开的时候,就没有任何让你注意的东西,那一刻,就是空。”
掌门这番解答,薛昭顿时明白,可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悟。
“很多心法,靠言语是说不明白,这便有了‘悟’。
你看这太阳,再想那明月,常理规循。这两物一者东升西落,一者圆缺时节,这就是它的规则。也就是你对修炼的认知,规则。
它无需刻意去想时辰到了,它该干嘛去。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凉热暖寒,时节一到,自然而然。
我说的每一句话,就如同手指放在你的手腕,而你要做到的,是忘掉手指,记住规则,让规则与身心一并,而不是将你捆绑。”
薛昭能听得懂,也能明白,只是能不能做到,才是最大问题。
“如果你紧盯着言训,规则,那早晚把你绑死。记住,越是想空,越不能空。念头到哪,哪就存在。”
薛昭看着杯中茶水,慢慢饮入。此时的他,能够感到口中的余甘,腔中芳味。在这种念头到哪,哪就有感觉的情况下,渐渐领悟掌门的话。
看着薛昭的神色变化,掌门欣然一笑,接着说到正事。
“苍道舛,圣帝登。”
“掌门,这是何意?”
掌门抬手梳捋自己的白长须。
“宇间颠逆,就会有苍道之子诞生。”
“苍道之子?”
“对,苍道之子,其子生来便是为了正道。”
“可如今,天下最大的祸害就是凶兽,这也谈不上逆乱吧?”
掌门深深叹气。
“我也不知为何,我与其他三位掌门一同窥视其子,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预兆。”
薛昭闻此有些惊措,连掌门都无法窥视这道天机。
“没有任何预兆,却又怎知苍道之子的出现?”
“林柏。”
这名字,薛昭从没听过,更不知此人是谁。
掌门继续说道:“前阵子,我与那三位掌门,共去捕杀湮仙门掌门,就是林柏。”
“原来湮仙门掌门就是林柏?!那他修为境界多高?”
“不清楚,至少在我之上。”
“啊!”薛昭满脸震惊,难怪四大掌门无功而返。
“林柏这老妖道也不知道活了多久,我出世的时候,他就在了。
此人诡计多端,且不做无意义的事。你还记得那个在参赛中,使的凌厉剑气的弟子吗?”
“记得,他叫叶之蔚,我还找过他,看过他的佩剑。”
“你可知那把剑来历?”
“他说是捡到的,可弟子不太信,也没追问。”
“捡到的?哈哈哈。”掌门听得哈哈大笑。
“我问的是来历,不是谁给他的,给的人必是林柏无疑。那把剑叫‘朔炁’。据说是天地间第一人出世,那把剑就一同出现。”
这让薛昭匪夷所思,莫说剑有多强,单单这来历就足以称得上绝世。
薛昭仔细思索,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便开口问道:“掌门,林柏给叶之蔚这把剑,莫非叶之蔚就是苍道之子!”
“不错,极有可能就是他。”
“啊?”
“林柏境界在我之上,他一定是看到了苍道的预兆,才会找到苍道之子,给他朔炁。”
敕敦掌门怕的就是林柏会利用叶之蔚,如果这苍道之子是真的,从小被林柏悉心照顾,教武习心,必定与之亲近。
日后其子要是修炼有成,偏心林柏与仙门为敌,那四大仙门上下齐心,都不是其的对手。
薛昭问道:“那为何林柏知道叶之蔚是苍道之子,还将他送去参加仙门比试?”
“这就是林柏的诡计,他的眼界比你我都辽阔。
苍道之子出现,必定遭人觊觎,要么争夺他,要么杀了他,谁都不想自己得不到,就让他落入别人手中。
把他送到仙门,就是让仙门去保护他。哈哈哈,拿我们当挡箭牌了。
我们现在就算知道在养一个以后会让我们灭门的祸源,也不能杀他。杀了他,林柏借此向世人公诸此事,仙门名声扫地,这跟灭门毫无区别。”
薛昭:“掌门,那就不教他如何修炼怎样?”
“没用的,从小到大培养,林柏教他的心法口诀早就深深刻在心里,让他倒背都不成问题。”
这等心计,要不是掌门明说,薛昭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心思如此缜密,料定我们不会杀他。教他,等是教了个以后来杀自己的;不教,那以后杀的更不留情。教不教都不行啊,这简直就是死局。”
“倒也不是死局,还有一丝逆转的机会。”
薛昭:“掌门,是什么机会?”
“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去接近他,对他好,把他被林柏教坏的一些想法纠正。
如果能让他明白林柏在利用他,与林柏为敌,那更好。”
薛昭一口应下,掌门心里想着,这事比登天还难。告诉叶之蔚林柏是叛门掌门,是敌人,那跟告诉他,他的父母是敌人有什么区别。
林柏这步棋下的是天衣无缝,而敕敦掌门也不会坐以待毙。苍道之子同样需要修炼,只不过其修炼比他人更快。
只要薛昭能突破束缚,尽快登仙,到时候也有与其一战之力。
“弟子当竭尽全力,不负掌门所托。”
“哦对了,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说出,免给叶之蔚招来杀身之祸。”
薛昭拜别掌门,乘风而去。掌门抬头仰望天空,心杂蚕丝,长叹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