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看清街边的景象。
她最先看到得是腊梅树。
腊梅树似被拔地而起,卷入洪水中,变成另种杀人利器。
除了洪水声、动物爬动声。
接着便是人的声音,难以想象,哭喊声、尖叫声、怒骂声、求救声、悲痛声串杂在一起,竟像是把杀人利器。
一切有颜色的东西全然被灰白两色压住。
竺叶没正经读过书,但她莫名想到个词。
人间炼狱。
她慢半拍的眨了下眼睛,没意识到什么,却蹙了蹙眉,忽然想到一人,她突然伸手抓住长渡的衣襟,声音难得急了些:
“钟叔!”
长渡记得钟叔,但他更想让竺叶安全,此时竺叶想起,他有些难堪的垂了垂眼帘,却并没有回头,只是依旧抱着竺叶往前。
竺叶以为长渡没听清,她伸手拽住长渡的衣襟,加大了声音:“钟叔!”
长渡闭了闭眼睛,他听见自己堪称凉薄的声音:“阿木,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头去接钟叔。”
他这话说得几乎有问题。
洪水来势汹汹,钟叔是个老人,等送完竺叶,他就算再回头,谁会保证钟叔是会被洪水卷走,还是在原地等他。
竺叶看向长渡。
他的唇瓣绷得很紧,面色苍白到透明,暴雨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面上,可她身上却没有水湿,清爽又干净。
竺叶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段记忆。
庆王府被抄家那日,也是个暴雨天。
那是个夏日,明夷裹着大氅要去赴宴。
他的肤色本就白,那日因赴宴前吃了药的缘故,面上几乎毫无血色,他又惯常面无表情,瞥人一眼就像是在找事。
宴会上的郎君女娘有意同庆王府的小殿下交好,邀他玩曲水流觞。
竺叶当时坐在树枝上,垂着头打瞌睡,蝴蝶落在她肩膀时,她才被惊醒,睁开眼睛,便看到被一群人围着的明夷。
他咳嗽得面皮通红,声线却冷淡:“体弱,不便沾水。”
众郎君女娘不由讪讪笑道。
庆王府的小殿下不常出府,今日好不容易出府,众人便想绞尽脑汁同他交谈时,却见他盯着院外的树枝看,片刻起身道:“失陪。”
竺叶没记清那些郎君女娘又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明夷那双眼睛。
他的眼睫微扬,下睫也很长,远远看着的时候,他的眼角像是有颗痣似的。
他看见她了。
她当时满脑子就这一个念头。
当时他们在冷战,哪怕明夷出现在这里,是想跟她和好的迹象,但竺叶并不想同他说话,她刚准备逃跑时,明夷已然来到树下。
隔着层层叠叠的枝桠,竺叶垂下眼睛后,看不见天空大团的墨色,只能看清他垂着的眼帘。绷直的唇线。
他不常笑,浑身气质如霜雪般高不可攀。
他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伏在竺叶肩头的蝴蝶翩然落到他的眼前,明夷颤了颤睫毛,他掀开睫毛,伸出手,手指绷得发白,声线冷然,似训斥道:“跟我回家。”
竺叶看见了他的眼睛。
清冷的,毫无情绪的。
竺叶听不惯他这种语气,刚想跟他吵架时,猝不及防的夏雨坠落,摇摇欲坠般的垂落在他的发梢上。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树枝窸窣,浅绿衣衫下垂。
明夷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伸手,却接到了一浅绿外衫,他猝不及防怔愣了下,还以为竺叶变成蝴蝶飞走了,反应过来时,面色更冷,耳尖发红的握着浅绿外衫,满手馨香,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能化成怒火,冷冷训斥道:“成何体统,在外怎能随随便便就脱衣服?”
暴雨来临,他站在树下依旧不走。
雨珠沁湿他的眉眼时,竺叶烦躁的从枝桠上探出个头,伏落在明夷肩头的蝴蝶吓得飞走:“我今日不想看到你。 ”
明夷依旧冷着一张脸看着她,似乎没听见她说得话:“今日你需要跟我回家。”
竺叶冲他翻了个白眼,刚想钻进枝桠里时,天边却响起道滚雷,雷声溅落,似要劈到树下。
而明夷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竺叶以为他吓傻了,连忙拨开枝桠从树上跳下来,冲着明夷的怀里,抱着明夷,似乎要让他躲避滚雷,明夷恍惚的看着她,一时不察,两人直接滚落在地面。
可滚雷却未下来,暴雨倒是落得极大,劈头盖脸的砸在两人身上。
竺叶气得破口大骂明夷,明夷一言不发,面色越来越冷,起身脱下大氅将她裹了个结实,打横抱起她就走。
竺叶自是不愿,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明夷强势压住,走至半路,他突然停下脚步:“你为什么在崔家?”
竺叶不想跟他说话,但她不说话,明夷就一直在她耳边问她。
他重复着说,弄得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