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
他的阿木。
意识到这点时,长渡缓慢抬手,却看见了手腕乃至手指上缠绕着松垮的红线,他的眼珠子似乎不会动一般,顺着红线,看到红线另一端系着的手。
戴着腕铃、白净的手。
他的喉咙恍若塞了棉花,酸涩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阿木。
青绿色的油纸伞滚落他的脚边。
他终于看清竺叶的面容——她替他挡了一剑,明明这疼痛根本没有施加在他的身上,可他却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心脏疼得恍若要将他撕成两半。
竺叶抱着长渡,可她没看长渡,反倒是看向一旁的巫溪行。
巫溪行握紧掉落的面具,他那张常年没变过得面容此时慢慢裂开,恍若皱纹般延伸,几乎瞬息间,他体内的生机一瞬间被抽空,变得垂垂老矣。
竺叶看着他的面容,虚弱道:“寄生蛊不能长生,复生蛊也能将死人救活。您为什么始终想不明白往生蛊也是假的呢?”
巫溪行的眼睛被长渡刺中,他的眼睛彻底没了光亮,此时却难得褪下温和的面具,声音阴鸷道:“闭嘴!”
他的胸廓疾速的起伏着,蓦然看向竺叶,神情几乎有些癫狂,声音却带着异样的温和:“小叶,巫阿爹是不是对你很好?”
红黑相间的大蛇疲惫的倒地。
各门派弟子拿着刀剑小心翼翼的围向巫溪行。
竺叶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她望着天边的小雨,腹部的血溢出,沁湿她的衣摆。
往常喜好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裙摆上满是污渍,她的面色苍白,望向巫溪行,双手交叠从上到下,酒窝浅浅,丢下幻蛊,虚弱道:
“愿蝴蝶妈妈佑您执念已消。”
巫溪行死死的盯着她唇边的酒窝,一时失去了所有动作。
红黑相间的大蛇彻底没了声响,巫溪行面上的皱纹越发增多,生机被彻底抽走,血液被吸食殆尽,一手腕大小的红黑小蛇从玄袍中跑出。
雨势似乎变小了些。
天边的墨色开始消退,露出洁白又柔软的云层。
罪大恶极的控蛊人死了。
悬在头顶的一把剑死了。
众人不由一阵欢呼。
长渡望着竺叶睫毛上的雪,他揽着竺叶的腰,直起腰,手背青筋盘踞的想要起身,却因内力完全耗损的缘故,根本无法起身,就连眼前都蒙了层雾,喉咙酸涩,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竺叶看向从长渡眼角淌落的血泪,她想要骂他,可她动一下就疼,她便不想动了。
她刚下巫山,便看到寄春镇内一片乱象。
她望见巫溪行的长剑要刺进长渡的心脏时,惊得连伞都丢了,身体却率先反应一步,等她意识到,她便挡在长渡的面前了。
原来这就是爱。
原来她真的爱长渡。
她愿意违背她的本性,
抛却她的生死,去爱他。
竺叶艰难伸手去触碰长渡的眼角,可她没抬起手,张了张唇,脱口而出道:
“疼……”
长渡慌里慌张的抱着竺叶,急道:“没事没事,我去找药老……”
他这话却戛然而止。
他特意在巫山上布了阵,就是不想让竺叶知道这件事。
但巫山上只有两人,竺叶不懂阵,那便是药老破了阵。
他的瞳孔骤缩,难得手忙脚乱的安慰竺叶:“没事没事,乖乖,我们找其他人治……”
竺叶却抬了抬眼帘,她望向天空,看着白芒的雨,艰难的伸出手来,带动了长渡手上的红线。
“长渡,我看见雪了欸。”
长渡面色苍白的应声,伸手护着她的身体,手背却她腹部的血沁湿。
竺叶眼睛亮亮,她吹了吹落在手面上的雪花,神色有些新奇。
未立冬,雪先至。
小雪覆盖着雨雾,洋洋洒洒的落向天地间。
竺叶眨了眨眼睛,雪花从她的睫毛上簌簌而下,她看向长渡,轻声道:
“你眉间有我的守宫蛊,这辈子都打上了我的标记,一辈子都要记得我。”
大滴大滴血泪从长渡面颊上淌落。
竺叶太冷了,她听不清长渡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长渡的唇一张一合,他焦急的望着四周。
竺叶小声道:“我有一个秘密。”
她忍着腹部的疼痛,缓慢说道:“我只想同你说。”
她的声音很轻:
“长渡才不是讨厌鬼,长渡是我爱的人。”
漫天大雪下,竺叶的睫毛似也浮了层雪花,她双手合十,看向长渡。
她往日都是张牙舞爪的,今日难得安静下来,面色发白,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昔,视线反复落在长渡的面上,轻声说道:
“今日才是我的生辰。”
长渡握剑的手在发颤。
他刚抬起手,却被竺叶按住了手腕。
她虚弱的警告他道:
“第五个愿望,愿满天神灵保佑,长渡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