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但是毕竟方向有了,林木便没有了刚才的绝望。他打起精神,不再躺尸,活动一下身体,对着陆秀夫轻声唤道:
“陆爱卿......”
听到熟悉的声音,听到那种孩子依赖般的呼唤,陆秀夫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彩。
“官家!”
“我们没死成?”
“官家,微臣办事不力,罪无可恕。臣愿意再次随官家以身殉国。为保万全,臣请官家赐一尺白绫,先送官家西去,然后马上拔剑自刎,追随官家于九泉之下!”陆秀夫越说越激动,仿佛现在只有死,才能让他兴奋,让他找到存在的意义。
“既然没死成,那就活下去吧!”林木的声音很平静。
“官家不可啊,国事一败涂地,官家理应为国殉身。德祐皇帝(恭帝)当年被掳北上,已经使国家遭受了极大的耻辱,官家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陆秀夫的眼睛都瞪圆了,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没发现小皇帝的语气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没有了小孩子的那种怯懦。
“陆爱卿,既然你我君臣今日蹈海未死,那便是天不亡我大宋,天意如此,怎敢违逆?朕说活下去并非贪生怕死,更非要以一国之尊去委身胡虏,再演徽钦二帝之旧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做。”
说到这里,林木故意停了下来,盯着陆秀夫的眼睛,目光灼灼。
“官家所言何事?”
陆秀夫不明就里,完全没感受到皇帝的变化。在他看来,国事糜烂至此,救无可救,唯有一死,保留最后的尊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呢?
“爱卿学识渊博,可还记得程婴与公孙杵臼之议?”林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立孤与死,孰难?”
“对,爱卿。我问你,立孤与死孰难?”
“这……”陆秀夫显然被林木弄的有点懵。
“爱卿,我再问你,我朝太祖离家南下复州之时,可有一城一地,一兵一卒?”
“没有。”
“你我现在所面临的境况,可比太祖难上百倍?”
“没有。”
“太祖离家到建立大宋,用了16年,你我君臣纵然愚钝,用上30年,能否光复华夏呢?死当然比活着容易,爱卿愿不愿意做立孤之程婴呢?”
陆秀夫被林木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好活下去,随朕一起,再造这万里河山可好?”林木突然加大音量,语气都慷慨起来。
声音虽然还是那样稚嫩,言辞却没有一丝慌乱与怯懦,陆秀夫竟然被镇住了,失去了应对。林木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才想起自己的这具身体是个只有8岁的孩子,一个带着天子身份的大木偶,刚刚那番话显然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吓到了陆秀夫。
“官家,臣惶恐……”
陆秀夫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打起了读书人常用的哑谜。
“不瞒陆爱卿,当日爱卿背负朕跃进这茫茫大海之后,在将死之际,朕的灵魂仿佛被一仙人接引,赐我魂游十世,睹华夏后世千年之兴衰,窥万物变化之道,学治世匡国之理,握富国强兵之法,之后命我带领诸卿奋起图强、卧薪尝胆,再造华夏!过后方知此仙人乃九天玄女,不忍见这神州陆沉,万民涂炭,才出手救你我君臣。仙家厚爱,断不可负之。”
林木毫无心理负担的搬出了宋江大佬的最强背景板“九天玄女”。既然无法解释清楚,又要最快的速度获得主导权,那就干脆全部推给神仙吧,反正这个时代的人吃这一套。
“官家......”陆秀夫语塞了,皇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如果说皇帝想跟他辩论,讲道理,他自然有各自对策。但是皇帝忽然抬出了个神仙,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且,陆秀夫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一心求死吗?恐怕不是的,只是现在貌似没有任何破局的希望,才想用死保住自己和这大宋最后的一点颜面吧。
“陆爱卿可是要劝朕莫要信鬼神之事?”
“官家,若真是神仙保佑,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这神仙可曾赐陛下仙器法宝?”
陆秀夫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借力打力,直接把问题又推了回来。是啊,既然神仙要你复国,总要给点什么吧?不能凭着一句话就把草原军吓退吧。
林木差点爆粗口,说好的主角光环,虎躯一震呢?到自己这里失灵了是吧。
“陆爱卿,仙家确实赐我一卷复兴之法,只是要求我只能独自研习,不得示与他人。”既然拿不出证据,那就装字母装到底,反正你不能证伪,逼急了,我背两个含能材料的化学式给你,吓死你。
“果然天不亡我大宋啊......”
陆秀夫不知道是被忽悠住了,还是本来就不想死,正好顺着皇帝的说辞就坡下驴,随声应了下来,不再反驳。
“陆爱卿,张将军应该已经率军突围,正在搜寻你我的消息,我恐他没有我们消息,一时气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值此危难之际,我们绝不可再失良将了。时间紧急,你且遣人速速与他联系,命他收拢残兵,然后速来此地,朕有要事相商。”
陆秀夫听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毕竟自己也算老成持重,刚刚被神鬼之事冲击的理智在慢慢恢复。小皇帝的言辞确实太反常了,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而且皇帝所言确为当前最紧要之事。张世杰手下兵马是自己手里最后一张牌,不能马虎。怎么跳了个海,皇帝就仿佛一下长大了呢?放在以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份眼光、这番见地的。哎,既然自己无法理解,那神仙就神仙吧,反正皇帝要自己做的事是对的,那就先做吧。至于结果,管他那么多呢,尽人事听天命。自己死都不怕,既然皇帝有心,那再陪他多抵抗一时又有何惧?大不了将来兵败,再拖着皇帝死一次就是了。
“臣遵旨。”陆秀夫对着皇帝深施一礼,转身离去,一步、两步,三步,步伐一步比一步大,一步比一步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