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翱剑眉虎目、阔口大耳,生的一股草莽气息,跟文天祥的文质彬彬天差地别。林木很难想象两人站在一起的反差感。同样是带兵之人,他跟龚开完全是两种状态。龚开更像一口藏于匣中的宝剑,气息内敛,引而不发,他则气息浓烈像一头猛虎,随时要把猎物撕碎,以至于跟他对视都会汗毛起立。
谢翱起身跪拜,说道:“崖山之后,臣本是心死之人,只想着能把文大人救出来。这次来临安得知官家种种所为,才又活了过来。日后但凭官家驱使,万死不辞。”
林木赶紧将他扶起,说道:“不必如此,大宋复国还要多多仰仗将军。文大人目前日日跟我在一起,一切安好,切勿挂念。我们正为脱身之事谋划,想必不需多少时日,就能与将军相见。”
沈煌继续介绍第四位,这是一位从内到外都透着书卷气的书生。他眉毛修长,眼神平和坚定,腰板挺直,头发一丝不乱。“这位是郑思肖,太学生。虽未能亲自上阵杀敌,却时时不忘故国。临安失陷之后,思肖寓苏州佛寺,与世隔绝。他坐卧不向北,听见人说北方话便掩耳疾走,以示决绝。善画墨兰,亡国后画兰不画土,根露于外,人问其故,思肖答曰:'地为番人夺去,汝犹不知耶!'”。
林木抱拳对郑思肖说道:“先生真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
郑思肖端正衣冠,躬身说道:“臣曾于一首诗中写‘此身不死胡儿手,留与君王取太平。’今日得偿所愿,死而无憾。”
左边四人介绍完,沈煌指着右边第一人道:“这是临安大海商谢云。他父亲谢国明更是海上巨搫,曾垄断临安与东瀛的海上航路,后来为躲避战火定居东瀛,并于当地去世。谢兄继承父亲遗志,不愿见神州落入蛮夷之手,所以想要毁家纾难,但是来到临安为时已晚,报国无门。林木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心里一阵狂喜。因为海运或者说海上贸易对自己来说太重要了。自己想要复国,必须依靠海洋。”
他兴奋的拉起谢云的手说道:“谢先生深明大义,朕倍受感动。陆大人等现在偏居南海一隅,正需要先生施以援手。”
谢云施礼道:“我本打算举家报国,可叹来迟一步。如今遇到官家,吾梦圆矣!”
沈煌继续介绍右边的第二位老者。老者外貌并不出众,衣着简朴,手上满是老茧,看样子好像是某家作坊的工匠。“这位是墨家矩子裴迹先生。”
“偶买噶,大神啊!”林木表情都有点控制不住。他倒是没听说过裴迹这个人,只是“墨家矩子”这四个字太让他震惊了。要知道他看过的第一本不那么正经的小说叫《找秦记》,里面主角开的第一个挂就是遇上墨家矩子。当然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肯定跟小说里的没有半毛关系,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裴老先生门下能工巧匠众多,当初我大宋对付金人的利器神臂弓、床子弩均是出于裴老先生和他的弟子之手。”沈煌继续介绍道。
“早就耳闻我大宋有克制骑兵的利器,没想到出自老先生之手,失敬、失敬。”林木拱手道。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且再好的兵器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又有何用?”裴迹愤愤道。
右边第三位是一个小和尚,穿着灰布僧袍,模样却生得十分俊朗。“这位是灵隐寺的元太师弟。别看他年纪不大,武艺却十分了得。”沈煌继续介绍道。小和尚双手合十,口念佛号。林木赶紧还礼。
最后一个是一个乐呵呵,看起来十分顽皮的少年。沈煌说道:“这是犬子,沈浪,不好读书,最爱使枪弄棒,结交江湖朋友。虽没什么大作为,在江南绿林里却也有些名声。之前前去接应官家的人便是他安排的。”话虽然谦虚,但是沈煌的话里还是难掩自豪。
把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大家再次全部落座。此时林木暗暗叹了一口气,想起后世网上的评论,宋不是亡于外敌,也不是亡于秦桧、贾似道,而是亡于徽钦二宗,亡于赵构,亡于一代又一代的君王。此刻林木对这评论无比认同。亡国数年,又只是临安一地,短短时间就能聚齐这么人才,泱泱华夏,人才又何止千万?自家赵宋建国而不能复燕云、强敌临城而遣道兵、偏安江南而不思进取,国之将亡还搞内斗,这样的基因传承还能享300年国祚也算奇迹了。
疯狂吐槽完原主的祖宗,林木对大家说:“今日能见到大家,真是天大的惊喜。当日在船中与陆大人,张将军谋划复国之事时,我从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多的义士,心怀旧国,愿意奋起抗争。”
众人纷纷应和,林木等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复国之事,不能操之过急。目前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方,贸然行事,徒增损伤。现在当务之急是发展生产,积蓄人口,操练兵马,待天下有变,举兵起事则天下可定。”
“今日冒险至此,第一是听沈员外说诸位聚集于此,想要亲自见上一见。第二告诉大家,我和文少保一切安好,不必挂念。不要急于搭救我们,白白牺牲。我们自有脱身之计。”
“另外,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后续安排。”
“愿听官家调遣!”众人纷纷表态。
“那我就不客气了。如今占城是我复国之根基,陆大人他们立足未稳,我想粮食、军饷、人才应该均是奇缺。谢枋得、龚开、谢翱、郑思肖四位大人,我想请你们借船出海,去往占城,帮助陆、张二位大人稳定局面,治理地方。我知道这对四位来说有些大才小用,但是时局所限,只能委屈诸位了。”
四人起身,同声说道:“臣等遵旨。”
林木第一次感到皇帝身份的好用,暗自窃喜,然后正色道:“我大宋败落至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党争。如今我们已经国破家亡,希望大家能放下个人成见,精诚团结,千万不要再起门户之争。”林木担心一下派过去四个人,万一与陆秀夫、张世杰搞起党争,那真是得不偿失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