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你们是来和谈的吗?官最大的,是哪个?”
说着,他故意看了荀虞夔一眼。
荀虞夔眼神睥睨,眼高于顶,不拿正眼看王全。
他可是进士出身,皇上钦点的安化知县,一方父母官……
放在平日里,这些流贼能见他一面,都是他的恩赐。
今日,竟在他面前如此嚣张无礼。
杜千户见状,知道荀虞夔的文人脾气犯了,赶紧开口打圆场:“这位是我们安化知县荀大人,奉知府大人之令,前来与贵军和谈。”
他又看向荀虞夔:“大人,这位是榆树湾防卫团第二镇副统领,兼第一营营官王全王大人。”
荀虞夔眉毛一挑,心里的怒火又要压不住了。
一个流贼,也敢称什么大人?
而且,这个大人,竟然还是从朝廷钦命的千户口中说出。
这些武官,平日里不读圣贤书,真是一点节操和骨气都没有。
荀虞夔保持着傲然的姿态,语气冰冷:“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称大人?建制树旗,这可是谋反铁证,是要诛九族的。”
说着,荀虞夔的目光,看向大铁车左右两侧。
之前他只顾着看大铁车不用马拉,却跑得比骏马还快,没有留心,在大铁车耳朵的位置,各自挂着一面两色小旗。
这大铁车的车窗,由大大的铁网罩着,里面是琉璃做的窗。
透过琉璃窗,能看到车里面的窗台上,也竖着一面两色旗……
这就是情报中所说,流贼打起的两色旗吧?
看不出是用什么布料做的,印染着实鲜艳……
荀虞夔虽不敢说对布料有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得出来,这种印染工艺,一般小作坊是染不出来的。
怕是江南最大的那几家染房,想要染出如此鲜艳,而色泽分明的两色旗,也得颇费一番功夫。
莫非,他们小瞧了这支流贼。这支流贼背后,或许有大势力支持?
荀虞夔心里咯噔一下。
王全撇撇嘴:“老子本来还没什么反意,但既然这位知县大人非得说我们反了,那我们干脆就真的反了。你们请回吧。”
“我们榆树湾防卫团,这就改称榆树湾起义军,我们回去之后,就打出反旗,就说官逼民反。是知县荀虞夔逼得我们没有活路,我们才不得不反的。然后,开始攻城略地。”
神明大人早就传达下来法旨,给这次谈判定下了调子。
神明大人说了,他们榆树湾防卫团是民团,一般不打出造反的旗号。
但是,如果哪个朝廷命官敢说他们造反,那榆树湾就真的反给他们看。
并且,造反的理由,一定要说是官逼民反,是那个朝廷命官逼得他们没有活路,所以才造反的。
……
王全这一句话一出口,荀虞夔整个人都麻了。
榆树湾这么大一股流贼,连守备环庆都指挥使叶承光都给打死了,如果真的反起来,绝对能把整个庆阳府搅得天翻地覆。
而对方如果真的打出旗号,说是他荀虞夔“官逼民反”,是他荀虞夔给逼反的……
他荀虞夔,哪里还能有活路?
官逼民反,导致大股反贼糜烂地方,城池陷落……他荀虞夔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一瞬间,荀虞夔脸色连连变色,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荀虞夔:“你你你……你怎么能血口喷人?我……本官何曾逼你们造反了?”
王全一看,乐了。
神明大人,真不愧是神明大人。这是神机妙算啊。
他这一句话,就让这个知县失了分寸。
他慌了。
他慌了。
王全笑:“就是你荀大人把我们逼反的。多余废话不用说了,我们这就回去,打起旗号,树个旗子,写上‘官逼民反,安化知县不给我们活路’,然后,开始攻城掠地。”
说着,他身体缩回去,挂了倒挡,车子慢慢向后倒去,作势要折返。
荀虞夔:“这位营官请留步……”
王全车子没有减速,只是脑袋从车窗中探出,神色似笑非笑:“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是有人在说话吗?听不清啊。”
荀虞夔脸色铁青。
这贼寇,是在故意戏耍他啊。
王全:“要是没人说话,那我可急着回去,要通知兄弟们开始造反了。告诉大家,是安化知县荀虞夔逼我们造反,我们不得不反。”
荀虞夔的脸色,已经像是猪肝一样难看了。
他的眼里,何曾有过这些小民?
自从他进士及第,步入官场之后,在他眼里,这些小民都如同蚁虫一般,他已经不拿他们当做人来看待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小刁民,如此当面责难。
偏偏他荀虞夔拿对方没办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大丈夫能屈能伸。
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将来,有的是拿捏这些刁民的机会。
荀虞夔很快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位营官,请留步。本官荀虞夔,奉知府大人之令,前来和谈。”
王全伸手指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没听清。”
荀虞夔脸色难看,抬手一拱,再次提高声音:“本官荀虞夔,奉知府大人之令,前来和谈。这位将军,请留步。”
滋。
王全一脚油门,车子停了下来。
王全:“好。你们跟着我来吧。记着了,再往前走,就进入我们榆树湾防卫团管辖地界了,你们所有人,必须整队前行,凡是掉了队的,我们就视作你们别有用心,就会把你们当做暗探,抓起来做俘虏,留在我们榆树湾,进行劳改。”
荀虞夔冷哼一声。
这榆树湾防卫团,真是嚣张若斯,竟然敢画地自制了。
还敢给他们官兵做出规定……什么劳改之类,他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想来不是好事。
只恨这些卫所兵太无用。
荀虞夔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发现以杜千户为首,一群卫所兵都低头耷拉脑,一句话都不敢说,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荀虞夔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这就是朝廷养的兵?
这能指望得上吗?
荀虞夔:“杜千户,约束好你手下兵马,小心走散了,被人家给俘虏了去。”
他这句话中,带着几分嘲讽,不满之意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