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扬鞭,那年过四旬之人正追逐着年少时的梦想。
尘埃飞扬,吴嘉那略微有些年迈的骨头在马上“嘎吱嘎吱”作响,但他仍甩着马鞭,一刻不停地在雒阳郊外的小道上飞驰着,不一会儿便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口停了下来。
“这邙山脚下竟然还有个村子?我从前倒是未曾注意。”云雀也在村前勒马并惊奇地感叹道。
“此地位于谷底,且有茂密的植物遮蔽,因而鲜少有外人进入。”吴嘉带着云雀往树林深处走着,此处倒是颇有些室外桃源之感。
复迈数十步,豁然开朗。村中,年迈的老人扛着锄头锄着地,而他们的老伴儿则坐在窗边织布。
见吴嘉回来了,村中的几个老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锄头迎过来。
“嘉郎,你回来了?”
“嘉郎,几个时辰之前有几个人闯进了我们的村子,他们个个佩剑,一来便询问你妻儿的下落。我们怕他们来者不善,就说你妻儿上山尚未归来。”
“对对!而且我还发现给他们带路的那人有点像是十几年前我们村走丢的那个小付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些老人你一言我一语道。
“那你们可知我妻儿现在何处?”吴嘉焦急地追问道。
“我那时让老伴儿去通知了你家娘子,让她快走。至于她现下人何处……我也不得而知,你或可去那处寻寻。”一位老人佝偻着背,一手扶着锄头道。
“麻烦陆叔了,剩下的便交给我吧!”吴嘉匆匆感谢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往家赶。
吴嘉房子的其中一面与山体紧紧相连,房屋的修建与村子大部分人皆不相同,并且他的房屋与其它房屋间并非仅隔六尺之距,而是相距甚远,倒是有几分割裂之感。
家中,各类家具仍同离开之时一样整齐有序地排放着,丝毫没有外来之人入侵的迹象。只是有一点不同之处在于,那房中的衣柜被微微打开。
云雀抱着剑跟在他身后,见这平淡如常的情景问道:“您夫人莫不是真在山上还未归来?我来此之前曾问过守城的护卫,他们说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出入城中。”
“不。他们或许,就在此处。”吴嘉说着便将衣柜打开。
刚一打开衣柜,便见本该整整齐齐两叠的衣裳此刻都堆在一起,甚至还有些凌乱。而未放衣服的木板处,还有一个极小的洞。吴嘉将一指伸进洞中,轻轻向上一提,一个崭新的大门瞬间展现在他们眼前。木板制成的楼梯层层叠叠,通向深不见底的地下。
“这?”不过一个普通人家,怎得还用上暗道了。云雀有些疑惑,问道,“为何此处会有暗道?”
吴嘉一边转身从衣柜内的楼梯往下走,一边答道:“此地乃是我二十年前所建。当年我回到村中,一心想为吴大人申冤,但又怕给村中带来灭顶之灾,因而探寻了村中多方地骨。最终在此处寻到了个天然龙洞,建了一个藏身之所。此地极大,可容纳数百人,当时我本来盘算着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便将村中人都接来此处避难。因而在此处储备了不少粮食。而此处地脉恐易塌陷,所以只有我家建在这其中一个入口之上。”
“那知晓此地的人多吗?”云雀也跟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问道。
“不多,二十年前之事,恐怕只有村中的几个老人知晓,”吴嘉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从墙上取下一根短绳。他自己拉着那短绳一头,将短绳的另一头递给云雀道,“洞中不宜点火,我怕你在洞中迷失方向,你便拉着绳子的这一头吧。”
洞中漆黑一片,时不时还有几声滴水滴落下的声音传来。
“你在这洞中走过很多次了吧?”不然怎能如此轻车熟路便寻到来去的路?后面半句话云雀却未宣之于口。她想,他一个人在这黑夜中究竟挣扎徘徊了多久,才找到了最初的那个入口。
“嗯。这里的夜当真是黑极了。”他仍一往无前地走着。
此时的洞外明明是青天白日,可偏这洞中昏暗如夜。
“谁?!”洞中,突然传来了一女子尖锐的声音。
“父亲?”随即又传来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声音。
“夫人!麒儿!你们果真在这里!”吴嘉激动道,“他们拿你和麒儿来威胁我,命我不得再多说有关吴家的一字。殿下派人也没有寻到你们,我怕你们真入歹人之手,便赶忙回来了。”
“我们无事,你莫要担心,快些回去吧!况且当初你决定做此事之时,不就已经为我们的今日做好打算了吗?你便放心吧。”吴夫人催促道。
“夫人大义!”站在一旁的云雀不由地感叹道。
“这并非是我大义,只是此等冤情面前容不得我等退却。”吴夫人的目光穿过黑暗照进了云雀的心里。
“夫人且在此处安心待着,为夫先去还吴家一个公道!”吴嘉对着他的夫人深深作揖道。
纵使他在满满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是一只小小蚍蜉,但他仍愿尽蚍蜉之力试着撼动大树。
雒阳城内的天灰蒙蒙的,隐有降雨之象。与此同时,吕府花园中的那个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石桌前发愣。
“公子,打听清楚了。大人被抓好像是因为贪墨以及……以及有关什么吴家的旧案。他们还说三皇子会在明日午时于雒州府的公堂之上审理此案。”丫鬟碧玉打听到后立马跑到吕拂曙身边道。
“审理……吴家旧案?”吕拂曙的笑中略带忧伤,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吕字的手帕道,“难怪义父近日来患得患失的,果真是要旧案重提了吗?”
丫鬟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见公子又拿出了那块满是血迹却从不让她清洗的手帕,便知晓他此刻定然是十分不悦,她道:“公子,我虽不知这手帕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总能引得公子如此伤心。但我知晓,若一样东西每每看了都会使人不悦,便该丢了才好。”
“丢了,我又何尝不想?可是偏偏我才是那个最不该忘怀之人。几百条人命压在我一人身上,我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吕拂曙言道,他的情绪压抑着,也爆发着。
这还是碧玉第一次听公子说出了有关这手帕的只言片语,他情绪明明那样的愤怒,但她却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无助。
或许他也只有在吕烛不在的时候,才能如此随意地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