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长,淅淅沥沥地下到酉时仍未停止。
那少年的背后鲜血淋漓,却仍倔强地跪在一滩血水之中,挺直脊梁,坚守着心中的正义。
王戒命人搬了张凳子在他身旁坐着,而他身后之人早已不知变换了几次。
正当一人提鞭欲打,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喊叫:“住手!”
众人纷纷张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王戒也往前坐了坐,伸长脖子,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远处,一红衣女子跳下马车,越过众人的层层目光,朝王府飞奔。
“姑娘!伞!”竹青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她赶忙将伞撑起去追那红衣女子。
“杜家二姑娘,她怎么来了?该不会也想要那十两银子吧。”
“传闻杜姑娘与王公子不睦,想必此来是为了泄愤吧。”
……
“住手!”杜流徵飞奔着伴随蹁跹的衣摆冲上台阶,一把夺过那方才正欲行刑之人手中的鞭子,将它扔在盐水桶中。
王景珩奋力地抬头想看清来人,却只看清了她那一袭热烈的红衣,如此无畏地挡在他身前。
“杜姑娘!这是在王府门前,并非在你雒州府公堂!”王戒站起身微怒道。
杜流徵站在王景珩身前寸步不让道:“敢问王大人,令公子所犯何罪?”
“忤逆!”王戒脱口而出。
忤逆?杜流徵回头高声问道:“你可有忤逆父亲?”
“并未。”王景珩全然不顾抬头牵扯到背后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他看着杜流徵的双眸一字一字道。
“你们可听到了?王公子说他并未忤逆他父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杜流徵的眼睛扫过台下看热闹的百姓,又扫到王戒身上。
“你放肆!”王戒吼道。
“王尚书!”宋若华一行人行至王府门前,见事态有些不妙,她高声道。
见三皇子与顾侯爷来了,众人皆慌忙行礼跪拜。
“殿下来此做甚?莫非也囊中羞涩了?”本来杜流徵的到来就已经够烦心了,现在又来一个三皇子。王戒打趣道。
“非也,本殿与顾侯爷来此实乃为杜姑娘壮势,”宋若华笑嘻嘻地走到方才王戒所坐的位置,坐下道,“再去给顾侯爷搬把椅子。”
王戒瞪着宋若华敢怒不敢言,只得对着手下吼道:“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待众人均已坐定,顾君安开口道:“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王大人认为令郎所说的哪句话忤逆你了呢?”
王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了个措手不及。本就是空穴来风,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一句忤逆之词。
“侯爷,您就别为难王大人了,”杜流徵见王戒沉默不语,轻笑一声道,“那么本姑娘便斗胆来猜测一下王公子今日为何挨打。”
她一手将王景珩从地上扶起道:“今日公堂之上,王公子出面为我作证。致使贪官入狱,也还了雒阳百姓一个公道。王大人,可是因为此事?”
本质确实如此。
王戒狠戾地瞄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依我大夏律法所言,言语上的忤逆罪,乃控告、咒骂双亲,反驳、质疑双亲。王公子于公堂之上为我作证,此事本就行之无误。倘若非说有错,那便是王大人您错了!便是这律法!错了!”杜流徵言辞犀利。她一袭红衣站在风口浪尖,不退分毫。
她从来都是这样,敢质疑一切,能守护正义。
“竖子无状!”王戒闻言暴跳如雷道。
“王大人莫急。”担心王戒会有什么过激行为,顾君安站起身道。
此刻,便是宋若华都不由地被这位红衣女子所吸引了。她在杜流徵身上,看到了何为真正的不惧权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一个女子都明白的道理,王大人难道不知吗?况且通过此事您想告诉令郎什么呢?百姓蒙冤可以不管,苍生受难可以不救?实不相瞒,这种种试探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杜流徵直言不讳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又转向台下道,“你们自有你们的不易,但却不该将自己的痛苦加诸于他人。王公子今日为你们而抱不平,他本无罪,你们却实实在在地寒了他的心。你们今日欠他的,你们且记着,来日再还。”
听了如此一席话,王戒倒是有些哑口无言。但总得来说,他真正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自然也没必要再计较太多。
天边的雨渐渐停了,此间之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毕竟是亲儿子,被打了这么多下,王戒也不打算再为难王景珩了。他冷哼一声便自顾自地进府了。
台下,众人看看那吃力地站在一旁的王景珩,又看看那欲摆驾回府的三殿下,见戏已唱完,也各回各家了。
宋若华等人的马车还未至雒州府,府外便有一个人站在门外等候了。
“爹!”还没拉开帘子,杜流徵便喊道。
虽然她不知父亲究竟是何时立于此处的,但是她知道,每夜她晚归之时父亲都会站在门口等她回来。
“他们说你去救王景珩了?怎么样,没伤着哪里吧?”杜孜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流徵道。
“本姑娘不伤别人都不错了,哪里会被别人伤,”杜流徵扶着她爹便笑着往里走。
宋若华和顾君安则慢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见宋若华一路低头不语,顾君安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今日这王戒,着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宋若华思索着道,“诚如杜姑娘所言,那王戒若是个普通的朝廷命官,此番行径确实古怪。而若是……”
“只怕他绝没这么简单。从京城到雒阳路途遥远,怕是要花不少银子吧?”顾君安附和道。
“那我们明日再审吕烛,”宋若华明了其意,转身笑道。
“只怕他不会告诉我们。”顾君安话音刚落,便见杜流徵一红衣安安静静地立于院中,这月黑风高的,倒是几分吓人。
“杜姑娘,你这么晚了呆在此处做甚?”宋若华见杜流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好奇地问道。
“殿下,小女在等你。”杜流徵恭敬地答道。
“等等等……我?”宋若华有些无措地看了顾君安一眼,却见他早已麻溜地转过身去。但他的耳朵却一前一后动来动去,似在偷听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小女多谢殿下今日能来为小女壮势。”杜流徵一改以往的跳脱,极为稳重地行了一礼。
“杜姑娘言重了。”宋若华偷偷向后挪了一小步。
“小女第一次见到殿下,是在雒阳城门口。当时殿下分明可以暗中潜回车辇之中,却坦坦荡荡地仅着一身布衣便现于人前。公堂之上,殿下聪慧机敏,计谋深远,三言两语便让那吕烛认罪。再来便是今日,殿下明知若得罪朝廷命官,来日或失一助力,成一阻碍。但殿下也还是去了。如此种种,小女佩服!”杜流徵言辞恳切道。
宋若华闻言再次偷偷向后挪了一小步。
又回忆又赞扬?这姑娘莫不是……
情敌?
“恰好小女有一愿,要凭借自己的才学成为大夏第一位女官。因而今日,殿下可愿与小女结拜为兄妹。来日的路,小女愿为殿下鞠躬尽瘁,誓死效忠!”
还好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