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落体,犹如一枚炸弹。
就在身体与水面接触的瞬间,马尔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后背上火辣辣的痛。
下沉……
河水冰凉,犹如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肌肤。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不小心呛了一口水,难受地咳嗽着。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凌乱的呼哨,他抬头望去,只见几个人影站在摩罗大桥上,正是威廉姆斯及其党羽。
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端端砸在他的面前,溅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原来,是一只篮球。
“安东尼……”马尔斯心中默默地念道。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他需要的是一场谋杀,而不是一次救赎。
他宁愿,这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一把锋利的匕首,一颗夺命的子弹……
怜悯,有时候是一种残忍。
他讨厌篮球,讨厌安东尼,讨厌把自己当成可怜虫的所有人,也讨厌被别人当成可怜虫的自己。
他扬起拳头,狠狠砸向身旁的篮球,就像在毁灭一件不完美的艺术品。
然而,这样做只是白费力气,篮球在水中打了个滚儿,仍旧漂浮在水面上。
他终于绷不住了,一把抱着篮球,向着茫茫夜空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
生活,总是在跟他作对:他想简简单单地爱一次,偏偏见识到社会的复杂;他想痛痛快快地恨一回,却又被意外的善意困扰。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无比的憋屈,无比的矛盾。
借助篮球的浮力,他游到了岸边,赤脚走在开满白色雏菊的草坪上。
摩罗河静静地流淌,带走了他的幸运星,带走了他的硅胶假肢,带走了他的爱情和尊严,带走了他的一切。
夜风吹过,摇曳的芦苇丛中传来几声水鸟的欢叫,犹如刺耳的嘲笑。
拖着沉重的脚步,他逃离了这片耻辱之地,沿着硌脚的卵石小径,走上了吱嘎作响的木质栈桥。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与丽丽约定的见面地点。
昏黄的灯光下,粉红色的樱花雨中,白色的塑木长椅上,空空荡荡。
丽丽来过吗?还是已经离开?他无法确定。
也许,根本就不曾有什么约会,一切都是威廉姆斯的阴谋诡计,就跟蓝玫瑰咖啡馆的鬼把戏一样。
谎言,甜蜜的谎言,令人沉醉,无法自拔。
他渴望丽丽的出现,渴望见到那个天使般的倩影;但他又害怕丽丽的出现,害怕丽丽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纠结,痛苦的纠结,使人煎熬,难以释怀。
他躺在白色长椅上,看着一片片粉红色的樱花瓣缓缓落下,假装丽丽就在身边。
直到万籁俱寂,城市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他才神情呆滞地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马尔斯都是在学生宿舍里度过的,没有走出过房门一步。
他生病了,发烧、咳嗽、全身无力,他不想起床,不想离开宿舍,也不想跟外界有任何的接触。
唯一不得不见的人,只有他的室友霍顿。
跟往常一样,每到饭点,霍顿都会拎着外卖回到宿舍,一份是他自己的,一份则是帮马尔斯带的。
“阿瑞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霍顿问。
通常情况下,马尔斯都是愿意先听好消息的,因为,好消息总是会带来好的心情,有了好的心情,再去听坏消息,也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但今天,马尔斯改变了主意,他已经习惯了跟霉神打交道,看看自己还能够怎么倒霉,似乎变得更为迫切。
“那就先讲坏消息吧。”他说。
“坏消息就是,你的请假条到期了。”霍顿说,“春哥让我转告你,她的权限只有三天,要想延长病假时间,得让阿布纳校长批准才行。”
春哥,是大学里的辅导员老师,虽然是一位女士,却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英姿飒爽。
因此,同学们便亲切地称呼她为“春哥”。
这的确是个坏消息,不久前,马尔斯才被阿布纳校长处分了,而且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想要延长病假,恐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那么,好消息呢?”他又问。
“好消息就是……”霍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要加入老杨的科研小组了……”
这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杨教授可是物理学界的泰山北斗,加入他的科研小组,绝对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可是,马尔斯的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他才刚刚被杨教授从科研小组里除名。
“恭喜你了,霍尔顿。”他笑得有些勉强。
爱情,已经够让他苦恼的,如今再加上学业上的挫折,他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阿瑞斯,原本应该是我恭喜你的。”霍顿看出了端倪,尴尬地笑了笑,“如果你真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听我一句忠告:远离你的艺术家朋友。”
马尔斯明白,霍顿口中所说的“艺术家朋友”,应该就是指丽丽·海瑟薇了。
丽丽就像一道闪电,来去匆匆,却又美丽异常,照亮了马尔斯的天空,同时也带来了一场狂风暴雨。
马尔斯不愿躲避,也不会躲避,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就让这场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些吧!
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正面迎接威廉姆斯的挑战,就像一位真正的情敌那样。
“霍尔顿,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将它原原本本地转赠给威廉姆斯那个混蛋的。”
爱情,常常会令人充满勇气,哪怕是赴汤蹈火也无所畏惧。
爱情,常常会使人失去理智,做出难以想象的疯狂举动。
这是一场情敌之间的较量,就跟动物世界中一样,谁都不肯认输,想要赢得优先择偶权,只有在殊死的搏斗中分个高下。
显然,面对家世显赫的威廉姆斯,空有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马尔斯都没有任何的优势,几乎就看不到一丁点胜利的希望。
就连室友霍顿也不看好马尔斯,觉得他是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手。
“可怕的恋爱脑……”霍顿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马尔斯自己当然十分清楚,若论家族实力和经济地位,他的富二代情敌处于另一个层次,是他望尘莫及的。
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怀着一种天真的幻想:
爱情,是纯粹的,无关乎金钱,无关乎权势,无关乎高矮胖瘦,甚至也无关乎肢体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