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马尔斯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地不想。”杜博士冷冰冰地回答。
“为什么不想?”
“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杜博士“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那条弹簧减震腿“嗡嗡”地振动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通常情况下,马尔斯也就知难而退了。
不过,他又想起了华人之光向天问教授的终极秘诀,拿出不要脸的精神,继续说道:
“治不治疗,是你的权利,但是,你必须得给我个理由。”
“笑话。”杜博士说,“从来都是我向别人要理由,还没听说过病人向医生要理由的。”
“这有什么稀奇?”马尔斯说,“如果不说出个理由来,别人怎么知道你是个神医还是个庸医?”
“好!你想要理由,我就给你个理由。”杜博士气咻咻地走到马尔斯面前,一把抓起那截右手残肢,“我答应帮你断手再植,问题是,你的断手呢?”
这跟卡尔医生的话如出一辙,想要断手再植,就必须得有“断手”,才能够“再植”,再高明的医生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我的手……卡尔医生会帮忙解决的。”马尔斯说,“只要配对成功,他就会马上通知我。”
“卡尔,那个小兔崽子。”杜博士将马尔斯的右手残肢一把甩开,“你还真相信这套鬼话?”
“为什么不信?”
“你知道成功的概率是多少吗?”
概率问题,并不是马尔斯关心的,他只知道,异体移植手术是有成功先例的。
他天真地回答:“看缘分。”
“哈哈哈哈……”杜博士第一次笑出了声,“小子,让我来告诉你吧:咱俩无缘,就算你配对成功了,我也不会帮你治疗。”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我已经发过誓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做任何的异体移植手术。”
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了吧?杜博士到底有没有发过誓,马尔斯哪里知道,他便建议道:
“你再重新发个誓,不就行了?”
“誓言就是誓言,不能违背,也不可改变,更没法重发……”杜博士说,“如果可以,那就不叫誓言了。”
这个怪老头,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竟然还装起了圣人,开始讲原则了,真是可恶!
马尔斯并没有放弃,继续厚着脸皮道:“既然你是言出必行,那就更应该遵守对向天问的承诺。”
这话没毛病,承诺和誓言,不都是一回事吗?
杜博士似乎也感到理亏,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他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狡辩道:“这个承诺,我完全遵守,问题是,你达不到让我履行承诺的条件。”
“这是你的问题,当初答应向天问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好。”马尔斯埋怨道,“没能力,就不要轻易夸下海口。”
杜博士脸色阴沉,踩着颠簸的脚步,再次踱回到那张汽车座椅上,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你要的,是一只手……我要的,是遵守诺言……想要两全其美,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砍掉你的左手,接到右边。”杜博士说,“这样,既满足了你的要求,也没有违背我的誓言。”
马尔斯差点没有气晕过去,这个死老头,已经不单单是性格古怪了,心肠也不是一般的狠毒。
“那你为什么要给朱子墨做手术?”马尔斯质问道。
“别跟我提那个混球!”杜博士生气地跳下座椅,转身就要离开。
马尔斯没有料到,一时嘴快,触到了杜博士的逆鳞,这回算是彻底得罪这个怪老头了。
看着杜博士愤然离去的背影,马尔斯真是又着急又后悔,早知道就不提穷画匠朱子墨的名字了。
他正打算死皮赖脸地跟上去,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
“杜弗仑,你这个杀人犯,还我老婆!”
马尔斯还没有回过神来,便看见一个身影从身后冲出,杀气腾腾地扑向杜博士。
此人身形消瘦,脸上的青筋暴起,双眼犹如烈火中的木炭,烧得通红。
马尔斯一眼便认出了这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正是穷画匠朱子墨。
朱子墨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犹如一头发疯的公牛,硬着脖子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浓烈的酒气。
杜博士见情况不妙,拼了命似的朝着两辆黄色出租车之间的出口跑去。
跛跛跷跷的杜博士,哪里跑得过双腿健全的朱子墨,眼看出口就在眼前,却被飞身一跃的朱子墨扑倒在地。
朱子墨举起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向杜博士刺去。
慌乱中,杜博士大声喊叫,抬起那条弹簧减震腿予以还击。
锵!锵!
两声金属相击的声音过后,尖刀卡在了弹簧的缝隙间,又被抛向空中,撞上汽车堆叠的城垛,又落回到地面。
朱子墨死死抱住杜博士的弹簧减震腿,使其难以动弹;杜博士用力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在地上来回翻滚。
虽然没有了尖刀,这样肉搏下去也是会弄出人命的。
马尔斯冲上前去,试图拉开朱子墨,无奈孤掌难敌双拳,下巴上反而挨了一下。
他只好狠下心来故技重施,用粗壮的胳膊扼住穷画匠朱子墨纤细的脖颈。
这一招还挺管用,朱子墨挣扎了两下就老实了,只剩下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马尔斯的目的是劝架,可不想好心办坏事,赶紧松开了胳膊。
朱子墨双膝跪地,一只手捂着脖子,急促地喘息着……
“画家,不要再打了。”马尔斯劝解道。
朱子墨没有说话,一双血红的眼睛里闪着凶光,他突然起身,一个野蛮冲撞,将马尔斯顶翻在地,又转身直奔杜博士而去。
杜博士还没走到出口处,就被朱子墨捷足先登,他只好躲到那堆拆解的汽车零件后面。
朱子墨追了上去。
马尔斯也跟了上去。
朱子墨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铁块,做出投掷的姿势,成功逼退了马尔斯,又转身朝着杜博士砸去。
只听“嘭”的一声,铁块砸在了一扇车门上。
杜博士慌张地举起那扇车门,像盾牌一样抵挡着朱子墨的攻击。
马尔斯想迂回偷袭,被朱子墨发现后,又朝着相反方向躲避。
三个人你追我赶,围着零件堆转起了圈圈。
“杜弗仑,你这个杀人犯,还我老婆!”朱子墨叫嚷着。
“你这个混球,给我听好了,你老婆的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杜博士大声喊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懂吗?绝症!”
“杀人犯,你休想抵赖!”
“信不信由你。”
“鬼才信你!你去她的病房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朱子墨声音哽咽了,“你去之前,她还好好的;你走以后,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