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再多的语言陷阱都是徒劳,马尔斯坚信自己是无罪的,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审讯人员在马尔斯面前耍了一些小手段,结果都不起作用,于是就改变了策略,他们并不急于摆出那些所谓的证据,而是按照正规程序,查起了马尔斯的户口。
马尔斯倒是相当配合,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家庭情况一一道来,绝不给对方留下半点口实。
审讯人员在黑暗中嘀咕了半天,也没个具体方案,被晾在一边的马尔斯忍不住问道:
“你们能不能把这个大灯泡给关了?晃得我眼睛痛。”
“你要是不老实交待,痛的就不只是眼睛了。”浑厚的声音语带威胁。
讲理的就怕耍横的,马尔斯可不想遭受皮肉之苦,看见势头不对,立马放低了姿态,重新变回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使用暴力手段当然是下下之策,审讯人员似乎更愿意鼓动唇舌迫使嫌疑人屈服。
“上个月二十五号,你在哪里?”稚嫩的声音问。
马尔斯不是那种翻着日历过日子的人,要是问他星期几,或许还能够答得上来,像这样精确到几月几号,他还真不知道。
“不记得了。”他说。
“几天前的事情,就忘记了?”
“不记得了。”
“给他点提示。”浑厚的声音指点道。
稚嫩的声音秒懂,立马提示道:“有人说,在朋克街见过你。”
马尔斯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到朋克街,大概就是二十五号左右,即便不是,相差个一天两天,也没啥好奇怪的,便说:
“朋克街又不是监狱,每个人都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刚才说,你是一名在读学生,不乖乖呆在学校里面,为什么会到朋克街闲逛?”稚嫩的声音问。
“学校放假了。”马尔斯随口回答。
“那天是星期五。”浑厚的声音提醒道。
一方是临时起意的业余骗徒,一方是久经磨炼的专业刑警,小小的谎言就这么轻易地被戳穿了。
在专业办案人员的眼中,有第一个谎言,就有第二个谎言,不要认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无关紧要,真相往往就隐藏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老实交待!”浑厚的声音提高了嗓门,“你去朋克街干什么?”
马尔斯开始紧张了,他并不是要刻意回避自己的目的,只是本能地不愿提及自己的残疾右手,没人喜欢向别人展示自己丑陋的伤口,即便对方是一名警察。
不过,此时此刻,为了自证清白,他不得不开口了:
“具体的日期,我确实记不清了,我到朋克街,只是为了治疗我的……断手。”
嫌疑人只有一只手,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两位审讯人员均没有提出质疑。
“这么说,你找过杜弗仑博士?”浑厚的声音又问。
“找过。”
“他不愿意为你治疗。”
“是的。”
“所以,你就对他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马尔斯正在精神恍惚中,差点被偷袭了,心头陡然一惊,这个罪名可太大了,他担待不起,大声否认道:
“我没有!我承认,当时的确不怎么喜欢杜博士,但并没有要加害他的意思。”
马尔斯的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果然,审讯人员抓住了这个把柄,浑厚的声音追问:
“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杜弗仑博士,对吗?”
“是的。”马尔斯没有否认。
“动机有了,时间上也吻合,结果,你说你没干……”
“我确实什么都没干。”
“可是,杜弗仑博士出事了,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
马尔斯当然知道是谁干的,他完全可以揭发真凶,只是,一想到穷画匠朱子墨的悲剧人生,他又感到于心不忍。
“我不知道。”他说,“这个问题,你们应该去问杜博士才对。”
“杜博士还处在昏迷之中,否则,就不会留给你狡辩的机会了。”稚嫩的声音说。
这个信息,显然是不应该透露的,浑厚的声音咳了两声假嗽,补充道:
“杜博士早晚都会苏醒的,不是吗?”
马尔斯才不想理会这些明示暗示,总之,他是不会供出凶手的,更不会替别人背这口大黑锅。
审讯人员也不是只会耍嘴皮子使诈,他们手中的的确确掌握着某些证据,也许很多,也许很少。
具体是些什么证据,嫌疑人并不知晓,只能听凭自己的揣测,胆子小的,一上来就会乖乖招供;胆子大的,则会上演一出语言上的交锋。
审讯人员就是在真话和谎言的缝隙间施展自己的语言技巧,当然,这种审讯技巧,不一定对每个人都会奏效,遇到了厉害的角色,就只能在适当的时候晒出证据了。
证据,是最有力的语言。
“马尔斯,你可以不用开口,就让证据来说话吧。”浑厚的声音说。
紧接着,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捏着一张照片,在强光的照射下有些模糊。
马尔斯好奇地接过照片,侧身背对强光,终于看清楚了:
一堆报废汽车之中,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杜博士,一个是他自己。
“案发后,救援人员从废铁堆里刨出了两个人,一个是杜弗仑博士,另一个是谁?”浑厚的声音问。
在证据面前,马尔斯没得抵赖了,只得如实招认:
“是我。”
“难道,这是巧合吗?”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至少说明,案发时你就在现场,没有理由不知道凶手是谁。”浑厚的声音说。
“是你,还是朱子墨?或者另有其人?”稚嫩的声音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马尔斯也是左右为难,如果他供出朱子墨,那么迎接这位穷画匠的必然是牢狱之灾;要是他选择沉默,那么自己就摆脱不了干系。
穷画匠朱子墨是可怜的,他的老婆也是可怜的,他的小儿子更是可怜的,就连古里古怪的杜博士也是可怜的。
一切都有因果,所有的行为即便不能被原谅,至少也可以被理解。
朱子墨真的要取杜博士的性命吗?还是只想出出气?这是值得商榷的。
如今的结果不具有必然性,在情感上也是可以被原谅的,这是马尔斯的看法。
然而,法律是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