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躺在手术台上，眼睛上蒙着一副黑色的眼罩，耳机里单曲循环着肖斯塔的《摩罗河之春》。
跟丽丽·海瑟薇有关的过往，在他的眼前一一浮现，如梦如幻。
他的腋下，被卡尔医生注射了一剂麻醉药，顷刻间，便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架古筝，神经就是琴弦，卡尔医生俨然一位九级高手，正跟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撩拨。
《摩罗河之春》的优美旋律，循环播放了很多很多遍，马尔斯几乎都能够准确无误地哼出每一个音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卡尔医生的弹奏停止了。
黑色的眼罩慢慢摘下，马尔斯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刺目的强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瞳孔慢慢收缩，眼睛适应了环境的光线，房间内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马尔斯看到，自己的右臂残肢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没有一丁点知觉。
卡尔医生将马尔斯带到一间单人病房内，安顿好以后，叮嘱道：
“你躺在床上好好养伤，不要乱动，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按床头上的呼叫按钮，我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卡尔医生离开后，黑猩猩“开心”走了过来，将一根香蕉放到马尔斯的床头。
突然间，马尔斯觉得，这个黑娃娃不那么讨厌了。
“开心，谢谢你。”
黑猩猩“开心”用金属手掌拍打着嘴巴，“呜呜哦哦”地叫唤着。
人和动物之间的感情，往往就是从名字开始的，一旦为动物取了名字，它便成了生活中的正式成员，再也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了。
多亏了“开心”的陪伴，马尔斯才顺利度过了难熬的卧床期。
卡尔医生每天都会来看望马尔斯，为他送来食物和药水，但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过多的停留。
第八天早上，卡尔医生为马尔斯拆除了纱布，告诉他术后恢复得不错，可以下床正常活动了。
马尔斯看见，自己的右臂残肢末端，多了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圆盘，应该就是钢铁假肢的接收底座。
底座的截面呈内凹状，中间有一个硬币般大小的磁吸装置，用手指触碰时，会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这是卡尔医生的得意之作，他满脸骄傲地说：
“我在里面嵌入了一块同位素电池，无需充电，也不用更换，质保八十年，可以说，它已经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在有生之年都会陪伴着你。”
马尔斯轻轻抚摸着金属底座，明显感觉到一股神奇的电流，从残臂末端流动到脖颈后面。
瞬间，一种酥麻的感觉传递给大脑，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现在还是人造神经元的校准期，接收底座会根据大脑反馈的信息调整电流大小，以兼容个体间的差异，用最优化的方式与你的臂丛神经融为一体。”
正在卡尔医生进一步详细解释的时候，黑猩猩“开心”抱着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盒子走了进来。
“打开看看。”卡尔医生说。
马尔斯满怀期待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只银灰色的金属手臂。
“戴上试试。”
卡尔医生跟马尔斯一样，都想看看最终的效果。
马尔斯小心翼翼地取出金属手臂，与右臂残肢上的底座完美对接，严丝合缝。
酥麻的感觉再次刺激臂丛神经，他的右肩抖动了两下，大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手的存在。
马尔斯拿起床头的香蕉，用五根金属手指轻轻剥开蕉皮，递给黑猩猩“开心”。
“开心”将香蕉塞进嘴里，蹦蹦跳跳地鼓掌，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卡尔医生对这样的效果也很满意，他对马尔斯说：
“手臂已经做了轻量化处理，镂空腔内部灌注了压缩气体，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助压缩气体喷射时产生的推力，在空中自由飞行。”
“要是掉进水里呢？”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手臂采用的是全密封结构，就是掉进三千米深的海底，也不用担心会进水。
“即便是进了水，内部还有个鱼鳔装置，配上压缩气体的动力，就是一艘微型潜艇，可以在水里任意遨游。”
卡尔医生的解答堪比《使用指南》，看得出来，为了这条金属手臂，他花费了不少的心血，送给马尔斯，还是有点心疼。
马尔斯得到了一条真正的手臂，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卡尔医生却说，还需要留院观察七天。
所谓的“留院”，并不是在外面的普通病房，而是在“23”楼和“24”楼之间隐藏的楼层。
这里就是一间封闭的密室，比杜博士起居室里那间要大得多，几乎占据了整整一层楼，马尔斯管它叫做“二十三层半”。
二十三层半只有一条通道，从冷却塔内部根本无法进入，必须乘坐铁笼子才能到达。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电视可看，唯一的一台电脑，还被卡尔医生上了锁，输入几次错误密码之后，就彻底锁死了。
在这里养伤极其无聊，马尔斯只好逗黑猩猩“开心”来消磨时光，这也是他每天唯一的乐趣。
“开心，你开不开心啊？”
黑猩猩不会讲人话，似乎又听懂了，开心地鼓着掌，手舞足蹈。
马尔斯跟这个黑娃娃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荡秋千……
很快，两个病友便成了好朋友。
马尔斯操纵金属手臂的技术越来越娴熟，常常像放火箭一样将手臂射向空中，遥控其到处乱蹿，偶尔还炫个技，表演一番高难度动作。
无论金属手臂飞到哪里，黑猩猩“开心”总能够找回来，就像个争宠的孩子一般，在马尔斯面前拍打着胸脯。
有一天，马尔斯玩得兴奋过了头，让金属手臂飞了很久，只听见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下闯祸了，金属手臂虽然做了轻量化处理，可到底还是钢铁材质的，保留了卡尔医生喜欢的“砸墙”功能。
马尔斯朝着黑暗中跑去，不料，被一道上了锁链的玻璃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应该就是钢铁拳头砸穿的。
他找来一根棍棒，准备撬开锁链，只听见玻璃门的另一边，黑猩猩“开心”发出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开心”不开心了，这样的情况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黑猩猩从窟窿里钻出来，尖叫着跑回灯光明亮处。
马尔斯赶紧跟过去，只见黑猩猩“开心”蜷缩在秋千架下面，浑身上下瑟瑟发抖，不停地抽泣。
“开心”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马尔斯找来一根钢管，决定撬开玻璃门上的锁链，进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