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房吗？你有车吗？你家里有矿吗？……”
马尔斯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大通铺的床板上，耳边回响着杰拉德公爵的魔音，久久挥之不去。
这一连串的问题，听起来有些势利，但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莫名感觉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世俗观念的力量如此强大，谁也逃脱不掉，任何坚持和抗争都是徒劳，唯有乖乖地接受。
马尔斯什么都没有，没房没车没存款……甚至，没有父母。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拥有一只完完整整的右手，跟每个正常人一样。
而金钱财富，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列，就连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都不曾有过。
如今，当爱情不期而至，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成长，不需要一个漫长的渐进过程，往往就在瞬息之间。
马尔斯不再抵触，他尝试着理解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寻找着自己的人生定位。
结果，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努力追求的终极梦想，竟然只是别人的人生起点。
那些曾经看似金子般宝贵的东西，刹那间，变得一文不值。
金钱，是衡量这个世界的唯一标准，一个人可以没有父母，也可以没有手足，但不能没有钞票。
爱情，不过是虚伪世界里的无耻谎言。
诗歌、音乐、绘画……人类社会里的所有文明，都只是粪土堆里开出来的奇葩花朵，表面上光鲜亮丽，骨子里却是臭不可闻。
一切的赞美和批判，都是虚假的表演。
一切的道德和法律，都是精巧的骗局。
一切的伟大与渺小，都是金钱的奴隶。
贫穷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要想挣脱爱而不得的痛苦，唯有暴富。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马尔斯变成了一个极端的怀疑论者，脑子里塞满了拜金主义色彩，否定除金钱之外的一切事物。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成功，坐拥巨额财富，跻身上流社会，打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争夺战，跟富二代情敌威廉姆斯一决高下。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马尔斯的心里从此住下了一头狮子，挥舞着锋利的爪牙，发出震颤山谷的吼叫。
坚硬的高墙铁门，囚禁不住钢铁般的意志。
他一定要冲破看守所的牢笼，挣脱社会底层的泥潭，纵身跃上食物链的最顶端。
壮志雄心，并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想要达成愿望，就得认识到自己的现实处境，勇敢面对眼前的困难，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向着成功迈进。
对于马尔斯来说，当务之急，无疑就是处理照片事件带来的不良影响。
可惜，这在监室里面是无法办到的。
监室里的电视机只会播放正经新闻，从来不会报道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想要了解照片事件的进展，只有想办法靠近食堂里那台播放八卦新闻的电视机。
按照看守所里的规矩，打扫管理人员食堂的差事，由每个监室轮流负责，这几乎就是在押人员靠近食堂电视机的唯一机会。
看守所里有多少间监室，马尔斯不太清楚，如果每个监室负责一天管理食堂的清洁卫生，等到下一个轮次，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事实上，很多人都只能碰到一次这样的机会，要么，就是拘留期满，被无罪释放了；要么，就是审判日后罪名成立，被送进监狱继续改造了。
无罪释放，马尔斯还不敢奢望，他只能祈祷“深水炸弹”是个有节操的自媒体人，好好讹钱，不要曝光他的真实身份。
他坐在大通铺上，啃着看守所里的早餐馒头，心里头忐忑难安。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变成一个透明人，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里度过三十七天。
等到拘留期满，他就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外面的世界。
可是，事情往往难遂人意。
马尔斯手里的馒头还没啃完，就看见管教张警官拎着一串钥匙出现在监室门外。
“089号，跟我出来。”
马尔斯心中“咯噔”一下，嘴里停止了咀嚼，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难道，又要提审？
仔细想想，办案警察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对他进行审问了，想必是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
如今，再度提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莫非……
一个噩梦般的画面闪现在马尔斯的眼前：
管理食堂的电视机画面中，刻薄的主持人正在播报着八卦新闻，熟悉的照片再次出现，他脸上的马赛克已经被抹去，五官清晰可辨……
实锤了，所有证据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迎接他的只剩下漫长的牢狱生涯。
他慢吞吞地走出监室，不知道手里的半个馒头应该如何处理：
吃吧，已然没了胃口；扔吧，又觉得有点可惜。
管教张警官可不觉得这是个值得纠结的问题，他一把夺下马尔斯手里的馒头，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个就别吃了，今天，你可以吃顿大餐。”
大餐？听到这两个字，马尔斯不觉心头一紧，眼前顿时浮现出电视剧里的熟悉桥段：
死囚在临刑之前，都是会吃一顿大餐的，俗称“断头饭”。
这就要死了吗？该有的程序一个都还没有，就算懒得审判，好歹也该走一下过场吧？人命关天的事情，岂能如此草率？
他的内心是抗拒的，磨蹭着挪不动脚步。
“快一点！”
张警官催促着，仿佛索命的无常一般，见不得马尔斯多活一秒钟。
马尔斯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一道道熟悉的铁门，心中竟然依依不舍起来，他习惯性地朝着审讯室方向望了一眼。
管教张警官却示意着相反的方向：
“这边。”
未知，总是令人产生恐惧，相较而言，马尔斯更希望去往审讯室，毕竟，他是那里的常客。
“去哪？”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吃大餐。”
张警官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看不出一点同情之心。
马尔斯可不想这么快就吃枪子，他没有签字画押，就是还没有认罪，就是有冤屈，就是不该死……
“我不吃！”他斗胆说道。
无论任何时候，跟管教人员说“不”字都是不够明智的。
这明显违反了《三十八条监规》中的第二条：服从管理。
张警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惊讶地看着马尔斯，语气却反常的平和。
“不吃也行，总得买包烟抽抽吧？”
真是奇了怪了，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断头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断头烟”的。
马尔斯不是烟民，也没有烟瘾，只是默默地摇着头。
张警官从上衣胸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马尔斯手中：
“这里面不缺狠人，对自己狠的，你是头一个。”
马尔斯打开纸条，才发现是一张汇款单，汇款人的一栏里空无一字，只有汇款金额处写着十分醒目的数字：
【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