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激昂的音乐在麦城看守所的高墙内回荡,宛如催人出征的号角。
监室的两道铁门全部打开,在室长的带领下,所有在押人员排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出。
马尔斯走在队伍中间,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除了过渡监室以外,每个监室的人都出来了,这在过去的半个月时间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监舍外的空旷场地上,早有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列队等候。
起初,马尔斯以为是集体放风,现在又觉得像是要集体处决。
所有人在监舍外排列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将本就不大的场地塞得满满当当。
音乐戛然而止,现场鸦雀无声。
刘所长身着笔挺警服,步履矫健地走到队伍前面,将全场扫视了一番,神情威严地下达口令:
“立正!”
所有人闻令而动,将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等待着统帅的检阅。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人才交流日,我将带领大家到兄弟单位去参观、学习、体验、交流……
“最重要的是,大家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不要给我们麦城看守所丢人……
“出发!”
看守所的大门徐徐打开,两列武装警察相向而立,组成一条戒备森严的临时通道,直达大巴车敞开的门口。
再次看到看守所外面的世界,马尔斯跟所有人一样,兴奋得不得了,有种假日出游的畅快感觉。
警车在前面开道,十几辆大巴车载着数百位犯罪嫌疑人,浩浩荡荡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透过车窗,马尔斯看见了曾经熟悉的画面:
太阳从东边的天空升起;飞鸟掠过波光粼粼的江面,在晨曦中欢快起舞;早起晨练的人们在江边的绿道上轻盈奔跑……
让失去自由的人欣赏别人的自由,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因为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车窗,心中向往的一切看似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车厢内死一般的沉寂,沮丧写满了每一张脸孔,更有人默默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大巴车队驶入绕城高速,约莫半个小时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麦城监狱。
原来,这就是麦城看守所刘所长口中所说的“兄弟单位”。
看守所长年为监狱输送着大量的各类人才,称作“人才交流”也并无不可,只不过,这样的交流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恫吓。
组织犯罪嫌疑人参观监狱,也只有刘所长这样的人才才想得出来。
不可否认,麦城监狱将成为很多人的最后归宿,提前到这里来适应环境也没有坏处。
监狱的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操场和高大的监舍,比看守所里的环境要舒服得多,简直就是星级豪华酒店与街角小旅馆的差距。
马尔斯真有点羡慕起住在这里的犯人,但很快他便改变了这个想法。
所有犯罪嫌疑人从大巴车里出来,再次集合到一起。
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迎上前来,跟刘所长寒暄过后,微笑着走到队列前面,致辞道:
“欢迎大家来到麦城监狱……”
说了一番客套话,中年干警的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
“监狱里的犯人,为什么被叫做‘劳改犯’?有人知道吗?”
这真是个幼稚的问题,马尔斯都懒得回答,但还是有人配合着说出了答案:
“劳动改造。”
“回答正确!”
中年干警来站在队伍前面,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以一种训诫式的口吻说道:
“劳动改造,这就是监狱里的核心任务。
“监狱不是地狱,但也绝不是天堂,这里也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想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就得踏踏实实地劳动。
“劳动不是惩罚,而是赎罪,流下辛勤的汗水,拯救堕落的灵魂,看似小事,实则意义重大……”
劳动,并不是监狱里的专属,看守所里需要干的活也不少:洗碗、拖地、刷厕所……
听到中年干警一再强调劳动的重要性,起初,马尔斯并不明白。
直到他走进生产车间,听到“哒哒哒”的缝纫机声,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中年干警所说的劳动,并不是整理内务,而是特指生产劳动:制造产品,产生价值。
车间里堆满了布匹,犯人们只顾着埋头苦干,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缝纫机踩得跟风火轮一样快。
中年干警则像个导游一般,一边走一边讲解:
“你们身上穿的号服,就是这里生产的。”
看着繁忙的生产景象,马尔斯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座监狱,而不是一家工厂。
参观完毕,就得体验了,任何事情光凭眼睛看是不够的,还得亲自上手。
看守所一行人,跟着中年干警来到劳动大楼的第二层:
空荡荡的车间内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数不清的白色工作台,整整齐齐地摆放其中。
一番交涉过后,刘所长站到白色的工作台前,宣布了今天的体验项目:
组装打火机。
谢天谢地,马尔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去踩“哒哒哒”的缝纫机,相比之下,组装小小的打火机似乎要容易得多。
众人在工作台两边坐下,不知道如何开始,静静地等待着管教人员的进一步安排。
几位监室里的室长显然是老手,还没等到管教人员开口,便积极地展开行动:
从工作台下面拉出一个蓝色的塑料箱子,将里面的各种零配件倾倒而出。
这小小的打火机,竟然有如此多的零件,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天不光是体验一下这么简单,还有具体的生产任务。
当管教张警官告诉大家,每个人需要完成2000个的任务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2000,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刚刚体验了几分钟,便有人开始抱怨起来:
“这小东西太难搞了,我宁愿去工地上搬2000块砖。”
“毫无技术含量,早知道,就在楼下学踩缝纫机了,好歹也是一门手艺。”
“不要着急,等你的案子判下来,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了。”
……
马尔斯却顾不得说笑,望着工作台上的一堆零件一筹莫展:
组装打火机,看似简单,实际上是非常考验手上功夫的,这正是他的弱项。
他只有一只手,按道理讲,分配的任务就应该减半:
别人组装2000个,他最多只需要组装1000个,这样才勉强算得上公平。
马尔斯十分焦急,忙活了半天,连一个打火机都没能组装出来。
正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数量,不是我们随口喊的,有充分的历史依据,你们的前辈都能够完成,你们为什么不行?
“这是作为一名合格犯人的基本要求。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有人想偷奸耍滑,消极怠工,完不成任务,今天就不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