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昱家的竹楼前。
身穿粗布衣披蓑衣,裹着头巾,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的老太太,将一篮子草药,放在了杨昱的家门口。
伸出手想要敲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拄着登山杖,朝着云桦山的方向走去。
返回家中的杨昱,提起那篮子草药。
甘草、红景天、绞股蓝、当归、白芍、鸡血藤、枸杞子、....
皆是益精补血的草药。
这些草药,单个算不得多少珍贵,但是这满满的一篮子,少说也能卖百来个大钱。
对杨昱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失去顶梁柱的余心兰一家,算得上一笔巨款。
“赵奶奶...你这是何苦呢。”
杨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当然知道,这是赵老太因为自家儿媳之事,自觉亏欠,方才特意寻这些草药与他补身子。
“唉....说到底,还是这吃人的世道,繁多的苛捐杂税逼的。”
杨昱叹了口气,拿着药走入了竹楼。
……
灌县外城。
杨昱背着药篓,再次穿过那高耸的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红柳绿,张灯结彩的节日盛景。
这是青石大道两侧的店铺,为了迎接每年一度的大荒石镜觉醒日,提前布置灯火。
相比前几日,路边多了不少售卖衣物首饰的小贩,在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九品绣娘织造的衣裳,一套只需三百钱,大家过来看一看,瞅一瞅!”
“由青狼皮毛制作的靴子,一双只需要五百钱!穿上它,九品猎人命格不敢说,但保管觉醒个上阶的猎户命格!”
抛开这些小贩,街道两侧的大埔子,也都尽心尽力的宣传着。
“余老爷为了庆祝自家女儿与王山虞嫡子缔结婚约,特意放出话,不止寻常衣裳半价,灵裳也打七折!以往价值二两的三山帽,如今只需要一两银钱。”
这些商贩言辞虽有夸张,但并非毫无根据。
神靠天衣,佛靠金身,人靠衣装。
在大颂,华丽的衣服,可不只是为了显摆,而是切实影响命格觉醒的。
觉醒命格,穿的衣服越华丽,品阶越高,获得高品质命格的概率也就越高。
甚至命格晋升祭祀天地时,对衣着都有硬性要求。
比如儒生的文袍,道士的法衣,僧人的袈裟,官爷的乌沙。
杨昱前世吗喽传中,观音那一句金句,便是大颂众神的真实写照。
“若不披上这件衣裳,众生又怎知我尘缘已断,金海尽干?”
铛!铛!
噼里啪啦!
远处,有人巡街,锣鼓声和鞭炮声齐鸣,所过之处众人退避。
一个骑着马,精气如烟的满脸横肉的汉子,高声道:“王山虞嫡子王幼虎,走马游街,无关人等退避!”
杨昱循声望去,只见一伙衣着与王癞子入山时,一般无二的巡山卫,骑着高头大马走来。
身后敲锣的,打鼓、放炮的,唱戏的一应俱全。一眼望不到边际。少说也有几百人。
队伍的正中央,簇拥着一个英武少年。
少年头戴金花蒲团,身着黄金甲,腰间系蟒带,脚踩飞凤靴,跨下竟骑着一只丈高的斑斓大虫。所过之处,众人伏低做小,生怕冒犯了对方。
杨昱隐匿人群中,看着这一幕。
走马游街,在前世本是状元及第时的例行游行。
但在大颂,这其中有另外一层含义,那便是汇聚民意。
每年的觉醒仪式前半月,大家族便会开始造势。
诸如上山打虎,下水捕蛟,培育出亩产千斤的粮食,这些噱头屡见不鲜。
最后三天,则是会让家族中的杰出子弟,骑马在县城内游街。
同时暗中安排人,传播一些神灵转世,贤者托生的流言蜚语。
人食五谷,神食香火,故而神灵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三人成虎,信的人多了,汇聚起来的气运命数,也能助长命格品质。
越是强大的家族,这种游街的排场也就越大。
古籍记载,当今的大颂帝君继位大统时,更是驱使九条蛟龙拉金銮玉驾,携麾下能臣虎将,日巡山河千万里,夜游诸天八百界。
所过之处,紫气东来三千里,天女散花曼无边,地涌金莲显异象,甘露如雨润众生。
尘世兆亿生灵跪服,高呼大颂帝君,永寿无疆。
想到书中描绘的盛景,杨昱心中暗暗感慨。
大丈夫生当如是,区区走马游街,何足道哉。
待王幼虎走远后,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便是那一声呵退独眼山君的王幼虎吧?当真是英武非凡,虎父无犬子,王山虞也算后继有人了。”
“未曾觉醒命格,便能呵退妖虎,当真是难以想象啊。”
“我听消息说,那王幼虎乃是天上虎神转世,方才能以无命之身吓退那独眼山君。”
“真的假的?王幼虎竟然是神灵转生?”
“嘿,这还能有假?也只有天上的虎神,方才能在幼年,惊退那妖兽级的山君。”
突然,杨昱身侧有闲汉嘀咕道:
“…谁知道真的假的,往年觉醒时,那些大家族哪个没吹过,自家子弟是仙神转世,贤者托生?到头来也没见着几个真的。”
听到这话,杨昱就知道这闲汉要遭殃了。
王幼虎虽因未曾觉醒,不曾打破九百斤的武道天限。
可是各种大药堆积,外加已经将五种劲气变化的上乘武学,五虎断岳刀修至小成。实力比之寻常的一关也不逊色,一身听觉何等强大。
果不其然,十几丈外的王幼虎似有所觉,回头冷冷的瞥了那闲汉一眼。
那猛虎也是朝他看来,龇牙咧嘴,嘴角垂涎,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将他吞食。
如此可怖的一幕,让那闲汉遍体生寒,背脊发凉。
索性,王幼虎很快便挪开了目光,目光在他身侧的杨昱身上一顿,便再次回过头。
待到游街队伍走远,闲汉瘫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一旁的杨昱,眉头紧锁,心中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他竟然感知到了杀意!
对那嘴欠作死的闲汉也就罢了,怎么连带对旁边的他,都产生了一丝杀意。
他可什么都没干,甚至为了避免麻烦,与旁人一般低头装鸵鸟,都没正眼瞧过王幼虎。
不存在因为眼神,爆发冲突的可能。
“这货脑子有病吧?”
遇到这档子糟心事,杨昱无语至极,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
“还是说,世家大族的子弟都这样?”
“说起来,王老虎还真是够倒霉的,大儿子沉迷女色,荒淫无度。小儿子嚣张跋扈,轻易便致人于死地,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
游街队伍中,一个巡山卫小跑来到王幼虎身前,谨小慎微的问道:“少爷,那嘴碎之人,需要我处理掉吗?”
王幼虎神情淡淡。
“吾父说了,觉醒在即,不宜见血。”
就在这名巡山卫以为,这位往日视人命如草芥的少年,要放过对方时,王幼虎淡淡道:
“送到何家鱼档,何羽知道该怎么做。”
巡山卫心头微寒。
何家四少爷何羽,喜拿将活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用来打鱼窝。
王幼虎抬鞭,脑海中浮现,杨昱未曾被面巾遮掩的半张脸,再次吩咐道:
“另外,他身侧的少年,你也打探一番,让何羽一并处理了。”
“区区一个衣着破烂的贱民,皮囊竟比本少也不差,该杀。”王幼虎目光冷冽。
“???”
知晓王幼虎凶残成性的巡山卫,一时间都被王幼虎这番话,整的有些无语。
他真想指着王幼虎鼻子质问。
“不是,少爷,那少年比你长的好看,你就要杀他!你这踏马的,是不是太极端了点!”
当然,这些他只敢在心里想想。
同时心中,为那少年默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遇上这么一尊人间太岁神,实力不足只能自认倒霉。
下辈子,尽量别长那么好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