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超时是一道催命符,让骑手无视红灯,无视车流,仿佛这一单外卖比命还重要,王负剑奔命慌急,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原先世界送外卖的日子,这一单若迟了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他脚下生风,将星能一口气提到最大,穿过草地一头扎入竹林,顾不着竹叶划破脸庞,只听耳边呼呼作响,奔雷间与一道身影擦肩而过,并非朱莺,他隐约间看见那是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人,看不清样貌,一条袖子空荡荡的,显然失去了一条手臂。
断臂身影并未阻拦或者抢夺他,似乎林中漫步般,与慌不择路的王负剑形成鲜明对比,王负剑不忍对方犯险,跑开一大截后回头大声提醒:“别往那方向去,有恐怖星兽!”
话还没说完,王负剑就继续狂奔,他目光一瞥,见那身影竟一下子追了上来,瞬间超过他,单臂挥动,逃窜的样子颇为滑稽,眨眼间将他甩在身后,消失在茫茫竹子中。
王负剑腿都要跑断了连人背影都看不到,冷汗热汗直流,有些后悔多嘴,那人的速度,完全可以殿后,拖上一阵子。
王负剑中了鲁姓中年一脚,当时没见血,此刻猛烈逃动,精神激荡,忍不住口吐鲜血,步伐飘忽起来,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终于他看见了朱莺,朱莺也好不到哪去,一头三千青丝炸了几撮呆毛,口鼻渗血,娇颜煞白,衣衫窘迫,像一个逃难的难民,鬼知道为了引开那头牛魔狼,她经历了怎样惨痛的毒打,差点把命搭进去。
朱莺一把扶住王负剑,两人更像是互相搀扶,王负剑展开绢布,火红慑人的星晶展现,朱莺原本涣散的双眼登时恢复生机,一把抓住星晶又缓缓松开,手指弹琴般轻触着。
“应该有两颗吧?”
王负剑点头,缓了一大口气才道:“我……我只拿了一颗。”
朱莺皱眉:“那一颗因为屏障还是什么缘故拿不到吗?”
“我拿到了,又放……了回去。”
闻言,朱莺呆傻半晌,她自认为是个冷静的人,这会儿却有些发炸质问:“为何!”
王负剑闭目调息片刻,答:“这星晶……是牛魔狼辛苦炼化而出,终归是有主之物,你我巧夺本就不占理,怎可,怎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朱莺面色冷了下去,幽声道:“你可知为了这两块星晶,你我以身犯险,九死一生,你居然咳咳……将到手的星晶还了回去,你以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吗?你又凭什么擅自做主!”
王负剑将那颗星晶一整个放在她手上,道:“你说过要分我一半,我只是做我自己那份的主,你的人情我算还了……”
“你!”
朱莺贝齿咬得咔咔作响,她忍不住要爆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蠢人蠢事,她到底在和什么货色合作!
此时忽然狂风大作,吼声震天,朱莺和王负剑对视一眼,神色骇然,她将王负剑护在身后,执剑而立,这种感觉牛魔狼瞬息间就可能会杀到,若还一味遁逃,将背身暴露,那只有死路一条,其实逃不逃都一样,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和状态,想要从一头发怒的七阶牛魔狼眼皮底下逃走太难了,除非……
朱莺握紧拳头,闭上双眸,原地吸收起那枚星晶来,奈何速度太慢,牛魔狼怎会坐视不理,它显然已循着气味直冲这个方向而来。
霎时间地动山摇,风声鹤唳,王负剑感觉自己像被死死锁定,手按在剑柄上愣是拔不出来剑,他太惊惧了,心中一边大骂岿然派太废物,一边试图催动万神策,牛魔狼的怒吼如在耳畔,王负剑脑袋嗡鸣,气血翻涌,他惊异地发现身前的朱莺貌似一点都不紧张了,她体态平静,没有一丝颤动,仿佛睡着般,整个人进入一种类似坐定的奇异状态,不知为何,他对这位相识不久的女捕快顿生一股血脉相连的亲昵感,这种感觉十分微弱,却确实存在,王负剑不知她要做什么,星晶吸收依然很慢,而牛魔狼来得奇快,王负剑已能看见这头超星兽的磅礴身影,在暮色中格外惊悚!
王负剑终于拔出两把剑,江湖事江湖决,他决计搏命一战,扔下朱莺逃跑,他做不到,也没有多大意义。
突然之间不知怎地,原本近在咫尺的牛魔狼停滞不前,悄悄退去,只留下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压力撤去,王负剑握剑的两只手手心尽是汗水,抿了下干燥的嘴唇道:“朱捕快你竟然如此厉害!”
朱莺睁开眼,一脸懵逼:“我还没动手呢!就算动手也不可能啥都不做就将那头牛魔狼吓退啊!”
王负剑心想难不成被他感化了?很快否定,星兽虽有些许灵智,却根本不可能被感化,再说了,分明是他夺了人家的星晶,留了一块就要人家感化?什么万恶的剥削家!超凡境界的星兽都是直来直去,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抢我宝贝,我就要弄死你!就这么简单!
“难不成是那个人?”
“谁?”
“一个穿着灰色斗篷,断了一条手臂,却逃得飞起的人,他应该已经逃到天涯海角了啊。”
“会有这种人?我从未见过。”
“也可能是岿然派那俩又杀了回去……”
两人捡回一条命,没敢多作哪怕一刻逗留,迅速离开,以免牛魔狼杀个回马枪。
……
山洞之中,夜幕降临,之前还威风八面、怒火吞天的牛魔狼窝在最深处,嘴中噙着剩下的那枚星晶,不停发出警告的低吼,但对方还是走了进来,每一个脚步声都让这头凶悍的星兽心跳加快一分,它看见了来人,正是先前那个穿灰斗篷的断臂者。
“原来那人说的恐怖星兽就是你呀,小家伙莫怕,我不吃牛肉。”
牛魔狼怎能不怕,屁股都要把墙壁怼弯了,它一个劲往后缩,斗大的汗珠从蓬松的毛发上簌簌往下落,终于它再也坚持不住,吧嗒一声瘫在地上,作服软状,将那块星晶毕恭毕敬地放在对方面前。
断臂者将之拿起瞅了瞅,火红的光芒照耀着他懒散的目光。
“我又没做什么,你为何那么怕我?我一直都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你说呢?”
断臂者的确什么都没做,他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一把兵器,可牛魔狼分明敏锐地从其身上嗅到一丝危险,它严重怀疑只要它敢攻击对方一下,自己立刻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这玩意,那个小辈都懂得做事留一线,我还不如一个小辈?”
断臂者将星晶扔了回去,牛魔狼用嘴小心翼翼接住,偷看了眼对方,才确定收回,它听断臂者声音不像是多大年纪的人,比那偷盗者应该大不了几岁,可实力全然不在同一个层次,它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却只窥到一层朦胧暗影。
“对了,你最近有见到巫麝吗?虽说断了一条胳膊无伤大雅,但女孩子嘛都是爱美的,你说呢?”
……
夜色之中,弯月之下,王负剑背靠着一颗足足有40米高的杉木,周围是一片片同样高耸的茂密同类高植,下方幽暗深邃,不知有何等危险,这里已距离山洞足够远,牛魔狼没有追来的迹象,他们似乎安全了,朱莺说藏马谷的夜晚是星兽、冥族以及未知存在的欢乐时刻,却是他们的危险时刻,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躲在树上,越高越好。
周围不时有几声瘆人的鸟鸣蛙叫,王负剑紧闭嘴唇,除了正常的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到现在他仍心有余悸,好似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脑袋发麻,腹中阵痛。
隔着粗壮齐整的杉木,王负剑听见解衣、擦药、缝伤和朱莺不时传出的轻嗯声,到最后,只听咔一声,貌似在接骨,朱莺忍不住叫出声,王负剑目光一瞥,眼疾手快,将不慎坠落的女捕快抓住,一把拽到他这边来,树枝上原本就逼仄,他没多想,这一拽直接拽到怀里,朱莺刚敷完药,衣衫还未穿好,此时半露还藏,配上她那娇躯朱颜,在暗光中极为香艳,她颤抖一瞬,低眉道:“谢谢。”
王负剑回过神来,前一秒还觉得怀中兴许是世上最柔软的身体,后一秒只觉像烫手沉重的大件外卖,正不知如何是好,朱莺手擦着他脸颊而过,在树上一抓,挣脱王负剑无处安放的双臂,整个人一个轻盈的侧转,回到原先位置,与王负剑重新背对背,心跳加快。
朱莺穿好衣服,沉默半晌,轻声打趣道:“我曾听过一些志异故事,比如有人救一条蛇,那蛇感动,化作美娇娘报恩,你给那牛魔狼留一块星晶,难道也希望它化形报恩?就是不知到时化的是美娇娘,还是壮汉子……咳咳……”
“……”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王负剑还是不由起鸡皮疙瘩,只听噌一声,有东西扔了过来,他接住一看,是半块星晶。
“你初入江湖,天真呆傻,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你想那么轻易还我人情——应该说人命,我怎能便宜你?王负剑,你欠我一条命,或许在未来的某天需要偿还。”
说到最后,朱莺声若蚊蝇,话是对王负剑说的,却又像是对自己所说,她满以为王负剑会一口答应,谁知王负剑说他已还过,是朱莺不要,现在双方互不相欠。
朱莺惊气得伤口裂开,轻啊一声,听背面的王负剑毫无感情道:“怎么,要打一架吗?”
“打你个头!”
朱莺气恼,闭目修养,不再言语,同时慢慢吸收剩下那半颗星晶,对后方多了一丝戒备。
王负剑也开始吸收,他握着半颗星晶,感受着其中凶猛狂野的星能,刚要吸收只觉一股可怕的气息从中迸发,瞬间将他全身笼罩,仿佛那头牛魔狼近在咫尺,毛发可触,呼吸可闻,让王负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听到动静,朱莺连忙提醒:“每个觉醒境星师和星兽炼化出的星晶各不相同,都带有各自特点,这牛魔狼的星晶正如它自己一样狂暴,吸收起来有些棘手,你需耐心周旋,一旦完全吸收,得到的力量也同样狂暴……咳咳……”
星晶的吸收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朱莺都自顾不暇,还抽出空挡及时提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王负剑有些心疼愧疚,不知为何,他对这位女捕快多了一分没来由的反感,这很不正常,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总算略表感激,表示自己能应付。
说是能应付,王负剑却异常吃力,使了好大力气他都没能吸收到哪怕一丁点星能,这星晶仿佛跟他有深仇大恨,面对他调动的全身星能不断拉扯,极度抗拒,甚至扰乱他的星能,王负剑大怒,第三条手臂破出将那星晶死死拍住,这一次总算抽出一点,哪知不等他反应,星晶里的星能爆涌上他的身体,像无数只凶兽在撕咬他的肌肤。
王负剑身体晃动,满头冷汗,火红的星能仿若疯涨的藤蔓一样攀爬到他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涌入他脑袋里,发现了什么,迟滞一瞬,而后兴奋雀跃,从四周疯狂冲击里面的万神策。
王负剑双手抱头,思绪暴乱,那半颗晶石兀自飘上空中,竟开始疯魔般撞击他的额头,砰砰砰,王负剑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像西瓜一样爆裂开了,他一把抓住那晶石,可根本没用,晶石爆发出恐怖力量,带着他的拳头继续轰击,只消片刻,他的额头便多了一个深凹的血坑。
朱莺早就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出手阻止,纤手却被星晶暴躁的星能撕扯得血拉拉一片,那半块星晶貌似彻底失控了!可怎么会这样,她的这半块分明正常着。
伴随着一声声捶打,王负剑眼冒金星,从发狂的晶石上感受到针对自己的无尽怒恶,想来是那头牛魔狼对他这个盗窃者的惩罚。
……
山洞中,感受到什么,牛魔狼满足地偷偷狠笑,两只大眼睛闪烁着痛快,它赶忙安静下来,一身柔软蓬松的毛发上正躺着那断臂者,断臂者打了个哈欠,翻个了身,继续入睡。
星兽界残暴的牛魔狼被人当毯子躺着,若让其他人看见得惊掉下巴,牛魔狼完全没有偷袭的想法,那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