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麝从各个方位零距离端详了半晌,意兴索然,这才想起好像还有个什么,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小黑马的身影,巫麝木木地望着,反射弧似乎不是一般的长,它胯下的王负剑,一动不动躺着,牙齿微微咬合,他才明白小黑马刚刚不是睡得死,而是装死,大难临头又独自跑路了。
王负剑既气又憋屈,浑身野猛的膂力,爆裂的星能,高超的剑法一点都使不出,七阶的他只能沦为这四眼呆兽胯下玩物,像极了刚开挂准备嗨翻全场时,被游戏管理员一巴掌呼进苦行,实在悲催得很,他正郁闷着,忽听有马蹄声急速靠近,那巫麝一对长耳也早已听见,在原地手忙脚乱地扑棱两下,赶紧撂开蹄子逃命似的离开,结果逃的方向是马蹄声的方向,等发现时又慌忙掉头,忙中出错,摔了一跤,奔命遁去,明明是头鹿麝,身法却像狗一样狼狈潦草。
王负剑暗叫不好,巫麝虽然可恨,可除了对他精神造成损伤外,暂时没有要残杀他的趋势,仔细听下,那马蹄声明显就直冲这边而来,不知是敌是友,他如今精神溃弱,身体僵化,随便一个三岁小孩都能将他杀死,而敢在藏马谷如此明目张胆奔行的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王负剑心急如焚,急忙催动万神策,万神策似乎失去神性,与死物无异,根本没有作用,他体内星能、力量更是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便在这时,马蹄声已到了跟前,两道人影居高临下,一眼便将地上的他锁定,其中一人腰悬薄刀,脸上有疤,阴不可测,另一人王负剑认识,正是不久前才遇到过的那个水兴伯府强者汪通。
“咦?王公子,你怎地睡在这里,小心着凉。”
汪通惊疑地瞅着,见王负剑多出一条手臂,两把剑掉落在地,整个人尸体般躺在草中,瞳孔涣散,头冒冷汗,若非呼吸正常,否则真就跟死人无异。
蒙野安阴翳的目光扫视四周,手按在刀柄上,神情有些许慌张,见状汪通大为不解,自他认识这位黑道强者,对方还从未有过这种神色,当下也跟着四处张望,夕阳西下,河水静谧,草木之中似乎并无其他什么人。
“蒙兄,他这是怎么了?”
看出王负剑异常,汪通微惊,毕竟他才和王负剑交过手,知道王负剑的强大实力,才半天没见竟成了这副衰样,汪通心中既畅快,又生出一丝隐隐担忧,尤其看到连蒙野安也不淡定了。
“什么人?”
蓦的,蒙野安瞥向一个方向,幽声问,片刻后,那个方向的草木晃动,伴随着一声朗笑,两个人走了出来,两人皆身形高伟,一个瘦细,一个强壮,笑声是那瘦细者发出,他虽瘦细,声音却洪朗得紧,摆明了实力不低,强壮者没有笑,他虽穿着皮甲,全副武装,但还是能从外形上看出其肌肉发达,浑身蛮力,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难掩紧张,尤其看到躺在地上的王负剑,这种紧张一下子进化为焦急和担心,王负剑也在看着对方,那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王肩山啊。
“爹!”
王负剑这个字想叫却怎么都叫不出口,甚至连嘴型都比划不了,现在的他真就废人一个,他有点理解巫麝的另类残忍了。
当日去马婷君家提亲前,王负剑就将财物和书信悄悄留在房间,只打算事情一毕就离开,他也正是那么做的,他并未告知父亲麝元的事,父亲却一下子找到藏马谷来,王负剑觉得有点小觑自家父亲了,同时愧疚不已。
王肩山没有妄动,身旁的瘦细者掸了掸衣服上的草絮,大步流星,走到一个和对方对峙的距离。
“我一不小心搔了下头发就被发现了,若我没认错,阁下就是谪水城黑道颇有恶名的‘快刀’蒙野安了吧!”
听到‘快刀’二字,王肩山骤然色变,蒙野安他不怎么熟悉,但‘快刀’二字却如雷贯耳,他所在的武馆黑白两道的生意都有,而‘快刀’则是他所听闻的最可怕的黑道人物之一,据说这‘快刀’人快、刀快、杀人最快,三年间在景郡诸城疯狂作案五十余起,半年前谪水城扇门出动五个铁牌和一个银牌捕快,布下天罗地网才将其拿下!铁牌捕快六到七阶,银牌捕快八到九阶,五铁一银这是何等悍然的阵容,‘快刀’又是何等悍然的强快!
王肩山进入藏马谷寻子,做足了各方面准备,可这种情况始料未及,他宁愿面对的是那头鬼魅邪异的巫麝,在武馆中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出了对方对自己儿子没有那么友善,可他又想不通自家儿子和这两位水兴伯府强者能有什么恩怨,儿啊,你不是和银碗寨有仇么,怎么一下子又搞上水兴伯府这尊巨头!
王肩山在武馆中长年累月挨打,自认为身体和心理素质过硬,可此刻却发虚得很,一个劲瞅着自己好大儿,担心之余多是满脑门疑惑。
事实上王负剑也满是疑惑,按理说堂堂水兴伯府没必要为了他一个无名小卒大动干戈,而且这么精准定位是怎么回事!
汪通还以为蒙野安紧张是因为王肩山二人,当下高声呵斥道:“既知道蒙兄威名,还不速速滚蛋!”
瘦细者咧嘴:“水兴伯府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呀!你们是为那头巫麝而来的吧?朝那个方向跑了!”
见他随手一指,汪通整个人瞬间兴奋起来,确认是巫麝后整个人都按耐不住得激动,很快发愁起来,他们这次来是奉命将王负剑带回,而巫麝同样很重要,弄好了绝对大功一件!
汪通给蒙野安使了使眼色,蒙野安视而不见,汪通无奈,只得先对众人宣明来意,即奉小伯爵之命请王负剑一见。
瘦细者很是惊讶地看向身旁的王肩山:“只听你夸令郎天资卓越,实力不俗,却不想连那位尊贵的小伯爵都对他入了法眼!”
王肩山露出了一个‘啊’的表情,听汪通的话,似乎自家儿子和小伯爵有什么交情,可对方语气明显盛气凌人,不容拒绝。
王肩山问:“不知小伯爵请王负剑所为何事?”
“你是何人?为何认识王负剑?”
“我叫王肩山,是他父亲!”
这句话王肩山说得极为郑重,目光不躲不避,直视对方,颇有股护犊意决的气势。
汪通不屑,心中稍安,他还以为是城主府的人呢,否则怎么会把蒙野安这种人物都搞得有些紧张,然而,等汪通再去看,蒙野安的紧张并未消除,那张可怕疤面上紧张、冷酷、轻慢皆有。
汪通收回目光,身下骏马踏动,淡声道:“尔等贱民被小伯爵召见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安敢问三问四?”
王肩山上前一步,面无惧色道:“我等虽是贱民,却也得去个明白,否则怎敢叨扰小伯爵!”
这种情况,汪通惦记着巫麝,不想多做纠缠,当下提起玉牌之事,言明王负剑有偷盗、绑架、甚至残害朱副城主之女嫌疑。
一通下来给王肩山听傻了,他张着嘴,瞪着王负剑,一时有种想要断绝父子关系的冲动,银碗寨,他咬咬牙死扛了,你现在两三天没见又是小伯爵,又是朱副城主的,谁顶得住?
连旁边的瘦细者都做了个深呼吸,他勉强笑道:“抓贼提脏,捉奸捉双,一切都只是阁下的片面之词罢了。”
汪通冷笑,戟指道:“要脏是吧?他身上有朱大小姐在扇门的玉牌,让我拿给你们看!”
说着他便要动手,被王肩山拦住。
瘦细者人都要麻了,幽幽地瞅了王肩山一眼,又笑着说:“玉牌而已,谁知是真是假?再者说了,这种事该归扇门管吧?你们水兴伯府有什么权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混账!你说什么!”
汪通大怒,抽剑而出,理智地没有妄动,看向同行的蒙野安,蒙野安腿一夹马肚,伴随着一声马嘶,一人一骑直冲而出,瘦细者脚一踢,一柄斩马长刀光锃锃亮出,他双手举刀,纹丝不动,眨眼间遭受飞马狂乱冲击,也就是在这一刻,他身上星能暴动,转腰屈膝,低喝一声,抡劈而下。
惨嘶传出,飞马身上血水乱洒,坚持不住,跪扑在地,泥土溅射,草木染红,蒙野安在地上连续翻了两个跟头才稳住身形,他的薄刀之上附着着滴滴血珠,一阵晚风吹来,将血珠吹下。
那边,瘦细者拄着刀,满脸煞白,衣服上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鲜血这会儿才慢慢渗出,而他早已浑身微颤,呼吸粗重,正想着,一道冷芒凛凛而至,瘦细者连忙应敌,却发现那道冷芒化作十几道,每一道刁钻可怕,闪电般撕咬在他身上,随后立即隐去。
这一次瘦细者身上出现更多伤口,手上、腿上、脸上这些要命部位也没能幸免,血流得更快了。
“‘快刀’果然狠辣,却不知若我使出我神族的神通,能否和阁下媲美?”
瘦细者傲然开口,下一刻,身上散发出一些若隐若现的气流,这些气流渐渐凝实,宛如一条条鲤鱼一样鲜活,
“这是!”
汪通大惊失色,蒙野安眯起眼,刚要挺身而上,只见瘦细者挥刀在地上搅动一番,伴随着星能震荡,霎时间尘土飞扬,草木飘飘,等蒙野安提剑杀到时,瘦细者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滩血水。
空间中传来余音:“哈哈,王肩山,你让我帮你找儿子我给你找到了,别死,也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
答应了什么?这强者又是何人?
王负剑不得而知,他看出对方应该是一位强力七阶,刀法蛮横,实力极强,然而其对手的实力更强,以至于只一个回合就分出胜负,两个回合直接迫使其遁走,王负剑清楚,若对方不逃走,第三个回合恐怕就活不了了,这就是‘快刀’吗,居然如此让人不寒而栗!
王负剑望着蒙野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管怎么说,‘快刀’都是杀出来的快刀,而他们惊鸿派的快剑,即便是那五位首席剑师,相比起来一些招式也难免有花架子,或者不甚到位之处。
蒙野安没有去追,以他实力若想强追,怎么也能将那瘦细者斩尽杀绝,按他的行事风格也理应如此,他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一来身上有任务,二来此地还有更危险的存在。
感受到王负剑的目光,蒙野安懒得正眼去看,他指的当然不是王负剑,在他看来,这个神族青年莫说这个状态,就是全盛姿态也远算不上危险,直觉告诉他,真正的危险就在附近,他却搜索不到。
危险同样不是指王肩山,瘦细者可以逃,王肩山却不能,他双手执剑,压力山大地面对着两个强敌。
“这个交给我。”
汪通潇洒地跳下马,嘲弄地望了王负剑一眼,耍了个剑花,顺势跃然而上,挺剑直逼王肩山,王肩山勉力抵挡,一下子落入下风,他的剑貌似很重,凭借强壮的身体,王肩山挥剑还算流畅,可和飘灵的汪通比起来还是略显迟钝,没一会儿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
王负剑心急如焚,使出全身力气才将一只手抬了起来,又很快放了下去,他什么忙都帮不了。
“你真的是王负剑的父亲?剑术比他差了不少么!不过你区区一个神族能有这等实力却也不错,你是神族吧?”
尽管优势很大,汪通并不急于挫败王肩山,而是当着王负剑的面一点点折磨戏耍,以报先前被王负剑秒杀之仇,那时,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他要十倍奉还。
汪通毕竟是出自水兴伯府的实力派强者,对上武馆陪练的王肩山,同为六阶,要从容得多,尤其一旁还有蒙野安虎视眈眈,王肩山就更加被动了,好几次险些招架不住,得亏常年陪练锻造了一副铁一般的身体,他才能救回来,可随着身上伤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手腕、小腿、心脏等关键部位,铁打的身体也会支撑不住。
在王肩山满是汗水的眼中,汪通速度越来越快,剑势越来越猛,而他手中的剑却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