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
外面传来一道轻问,王负剑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如果说刚才他沉于思考,可这会儿早就全神戒备,居然没感知出外面有人,虽说他将境界压住到七阶,星能未开,可也足以见得对方实力可怕,也对,这么大一家垄断医馆,收费黑心,没有绝对的强者怎么开得下去,而且对方叫这老头什么,馆主?难道老头是藏马医馆拥有者?
“没事,小孩子跟我闹着玩。”
干瘦老头毫无感情地说了句,等看向微惊的王负剑,又露出那种猥琐笑容,“怎么,被我帅到了?大可不必,我的帅只和我本人的气质和容貌相关,和其他身份、实力没有关系。”
王负剑回剑入鞘,躬身道歉,同时希望前辈莫要再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暗示其不要将他有麝元的事传出去,如果干瘦老头刚才指的就是麝元的话。
干瘦老头对此并不感兴趣,整理下衣襟,昂首道:“你确实高大帅气,可要和我年轻时相比还差得远,超凡七阶的实力倒也还行,在如今半死不活的惊鸿派,那老家伙能有你这么一个传人也算幸事,那么,惊鸿派掌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王负剑!”
王负剑再次行礼,“前辈认错了,晚辈只是宗门里的一个精英弟子,不敢妄冒掌门!”
干瘦老头余光一瞥,视线落在王负剑背后的羽剑上:“世人皆知,拥翩若剑者就是惊鸿掌门。”
“翩若剑?”
王负剑背着两把剑,一把是老师福过所赠,是师娘的佩剑,另一把是掌门伊水芳所赠,就是那把羽剑,名叫翩若剑?他这才恍然,想必掌门不是赠剑,而是让他代为保管,将翩若剑送回宗门,他真是痴心妄想,如此宝贵神奇之剑,自己怎配拥有。
王负剑记着掌门伊水芳不准他提起她,当下笑着表示前辈认错了,这不是翩若剑,只是自己在藏马谷走运捡到的。
干瘦老头冷笑:“我和翩若剑斗了半辈子,会不认识?你背的就是翩若剑!你就是现任惊鸿掌门!”
王负剑汗颜,他哪里有资格当什么掌门,只当其胡言乱语,至于说斗了半辈子,那对方嘴里老家伙肯定不是指掌门伊水芳,毕竟她估计也就二十出头,指的大概是前掌门,姜俊。
王负剑心中不安,看干瘦老头的神色,听其语气,貌似和前掌门姜俊有不小过节,毕竟都斗了半辈子,果然干瘦老头提出要和掌门王负剑斗上一场,很快否了这个想法。
“我毕竟大你几辈,把你虐了没意思,还会让人耻笑,这样,我让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来!”
说着不管王负剑什么态度,干瘦老头对门外下令,又收回,他不是作罢,而是今天太晚了,让王负剑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再比,王负剑说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不好强加于他,就算真的要比,他也甘愿认输,相比争强好胜,王负剑现在更愿意低调行事,安然让父亲养伤。
这时床上的王肩山痛呻起来,王负剑揪心不已,只扫了一眼,仍然和干瘦老头对峙,人越老脾气越怪,加上对方可能实力极强,又是一层越强可能越怪的规律,他非但没有放下戒备,反而警惕到了极点,两剑随时准备出鞘。
“认输?呵呵,姜俊那老家伙要知道有你这么一位怂屈的传人,不得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在下当不得前掌门传人,要说传人,我惊鸿派当今的首席真传安正翰安师兄,无论人品、天赋、实力都有口皆碑,远胜于我!”
王负剑心中默默致歉,没法子,他情急之下只能拉这位出来做挡箭牌,而且他说的事实啊,以安正翰师兄的涵养应该不会怪罪他。
干瘦老头宗帅风直摇头,表示没听说过,他已很久没关注过没落的惊鸿派了,如今所知道的无非两三人,其中一人是大长老雷明,其余一干人等哪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王负剑则越说越来劲,把安正翰如何如何帅气,如何令人敬仰,如何如何天资强大,因为他也不是很熟的缘故,多少有些添油加醋,他打个响指,猜测按照安正翰这配置,大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门,而王负剑只是一个送剑者,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结果王负剑越这般说,干瘦老头宗帅风越对安正翰嗤之以鼻,他不好强迫王负剑,说只要王负剑能赢了他的孙子,他便有法子能极大减轻王肩山如今的痛苦,这可一下说到王负剑心窝里了,王负剑犹豫片刻,请求斗胆一试,且要求比试保密,最多只有宗帅风一人观战。
宗帅风点头同意,他知道王负剑不想引起风波,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太多情报,星师之间的对决往往决定胜负生死的是情报战,所以大多数成熟的星师都尽可能保密自己。
宗帅风临离开前,王负剑确定两件事,第一件除了战胜宗帅风孙子外,是否还有其他条件?还要支付额外费用?宗帅风说没有,不用。第二件宗帅风是否真的有法子让父亲痛苦减轻?得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干瘦老头宗帅风颇为自信地解释,有一种蜜粟奶,香甜可口,醉人麻神,止疼安神效果比麻药强数倍,当然,会有一定副作用,只要引用得当,在康复后一段时间内就能消除。
“呵,你别想着自己弄,首先蜜粟奶的原材料就非常麻烦,制作工艺又极为考究,不是你平常喝的花生奶那么小儿科,而你想买,抱歉,整个藏马镇只有我这家医馆有,你要说回谪水城,这一百多里的路途,颠簸遥远,凶险难料,你爹经得着这么折腾吗?再说就算你爷俩安然回到谪水城,蜜粟奶可不好买,而且价格昂贵……”
宗帅风一通说下来,王负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只能按照对方要求和对方孙子打一场。
宗帅风和那位门外强者离开后,王负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他考虑过要不借机离开,只是父亲如今重伤,哪能乱动,他心中一叹,看来这场比试躲不过了,当下打坐调息,这房间不适合练剑,他奔波几日,浑身疲惫,有妖奴前来送晚饭,在得知十日内餐住免费后,王负剑才接下来,道了声谢,那妖奴讶异离去。
难得有一顿热腾可口的饭菜,肯定没法和醉仙居比,王负剑酒足饭饱后,关好门,熄了灯,在拼凑的椅子上睡去。
这一觉王负剑睡得还算踏实,困乏大解,藏马医馆中既然有如此强者坐镇,倒也不怕有人袭杀,父亲依旧没醒,他检查了下,伤口没出现炎症,也没有血水渗出,也不知该感慨是麝元的功效,还是那位年轻大夫的妙手,大概两者都有吧。
妖奴准时准点送来饭菜和内服药,我王负剑自个也喝了点,他也受了些皮外伤,当下自己处理,这一天他养伤、休息、服侍父亲很快过去,次日上午,宗帅风带着一个锦衣青年前来。
那青年略显青涩,顶着一对黑眼圈昏昏欲睡,说话的工夫就靠在门上闭眼过去,直到宗帅风唤了声‘宗洒’才惊醒,宗洒表示自己对比剑没什么兴趣,刚说两句,看见宗帅风那吓人的眼神赶紧住嘴。
有了宗帅风的保证,王负剑暂时将父亲单独搁在病房里,他见到了那强者,竟然是个妖族!妖族有的和人族长得相差无几,有的相去甚远,这妖族强者属于不近不远的,一张长脸勉强够得着人形,两只毛绒大耳耷拉着,遮住半张侧脸,一双眼睛细成一条缝,王负剑没有骂人的意思,但对方的确像一条直立站着的金毛狗。
妖族强者文静、优雅,又不怒自威,王负剑瞥了对方一眼,对方回以淡淡微笑,这样一位知书达礼的妖族强者,比干瘦猥琐的宗帅风更像人族,妖族强者没有跟来,而是守在病房门口,王负剑总算安心,依照他之前的要求,三人来到一处僻静院落,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这里既是医馆,周围一些楼宇阳台有不少晾晒衣物的,其中不乏一些女性亵衣,宗帅风一路上狠狠观赏个不停,最后还用手中弹弓装作无意将一件亵衣打落,用手隔空抓了抓,挣扎作罢,有这俩小鬼在,还是得顾及下颜面。
宗洒睡着走了一路,等到了院子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睁开眼,之前的事他一概不知!
“我爷爷说让我和你这个快剑传人,惊鸿派现任掌门比试一番,我是没什么兴致的,但既然要做个孝子贤孙,总不能违了长辈的愿,事先声明,我不擅长打斗!”
这位浑噩青年反手拿剑,王负剑以为他拿错了,提醒了句,对方却说没有错,剑就是这么握的。
王负剑自报境界,七阶,他确实将境界压制到七阶,宗帅风似乎没看出什么,按理说以这位馆主的实力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因为王负剑用了那晚掌门伊水芳就在自己体内的紫光,做了一层掩饰,王负剑心中一喜,老头看不出来,是不是说明老头的实力不如掌门伊水芳?
“宗洒,六阶,使旋剑,你知道什么是旋剑吧?”
王负剑摇头,他从未听说,宗洒解释,和惊鸿派快剑一样,是一种奇特剑法,按照爷爷的话,是快剑克星,提醒王负剑小心点。
六阶?
王负剑感知了下,确实没错,这才意识到,不是这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境界低,而是他过高了,对此,宗洒不以为意,自称对境界和剑术没什么追求,高了低了,强了弱了也就那样,让王负剑不要觉得倚强凌弱,务必全力以赴,否则可能会输得很快。
王负剑惊讶地望了宗帅风一眼,干瘦老头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胡须,让二人别废话,准备开始。
王负剑深吸口气,不敢大意,拔剑而动,身影如魅,一眨眼杀到宗洒弱侧,宗帅风心想也不是很快么,宗洒则锦衣吹动,略微吃惊,剑已反手外甩,及时接住这一击,几乎同一时间手臂翻转,手中剑跟着上旋,王负剑本来雷霆一击的一剑出现紊乱,他单脚着地,跳芭蕾般转攻对方原先的强测,也是现在的弱侧,这一剑同样遭到刚才的紊乱。
如今的王负剑极为自信,他原以为自己境界强势,快剑强势,肯定能迅速结束,哪知却遇到阻力,对方动作并不很快,可出剑那一下快得厉害,猛地惊人,王负剑有种打乒乓球接到旋球的错乱感,这一记记旋击或大力抽射,或诡异无常,王负剑本是率先进攻方,此刻却被迫防守转圜,哗啦一声,他躲开一剑,旁边的花瓶应声炸裂。
“我说了,全力以赴,否则下次就不是花瓶,而是你的耳朵。”
宗洒提剑,幽幽开口,对于这种局面,他其实有些意外,他虽是六阶,不喜练剑,但无论修炼天赋还是剑术天赋在谪水城都是顶级,加上自小练习旋剑,寻常七阶在不知晓旋剑的情况下,刚刚那次交手至少早已受伤,而王负剑却完好无损,只是场面上处于下风,尤其宗洒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的惊鸿掌门还没有用出全力。
王负剑没有反驳,由于实力提升过快,更有掌门伊水芳亲自传授的快剑之道,他难免有些骄傲自大,忘了狮子搏兔亦需全力的道理,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想给对方点面子,不想伤了对方。
这是宗洒爷爷的藏马医馆,人爷爷还当面看着,王负剑既受制于人,又有求于人,哪敢真的一上来下重手,干瘦老头之所以强烈要求他比剑,说白了就是为了面子,他直接打人家脸会有好结果?
现在火候差不多了,王负剑还没到那种随意掌控决斗的地步,莫说他如今将实力压制到七阶,就是九阶也不敢大意,剑可不管你几阶,小孩拿把水果刀也能杀死世界上最厉害的特种兵。
超凡只是超凡,不是钢筋铁骨,铜头铁臂,对决之中刀剑无眼,大意不得,也拖不得。
王负剑加快速度,一瞬间将七阶的境界,牛魔狼融合的身体,掌门伊水芳所教的剑法,弼马的速度加持爆发出来,数道残影攻上,宗洒接住,残影再攻,宗洒慌乱,残影三攻,宗洒断发、破衣、弃剑、认输!
剑快速旋转着落地,在地砖上留下数道剑痕,宗帅风眯眼盯着,好一会儿才道:“宗洒,你是一点心都没上啊!”
“……”
宗洒被剑架着脖子,脸上苦笑,他是不怎么上心,可剑术对决,关乎生死,他哪里敢懈怠,他几乎已倾尽所有,旋剑尽出,本以为就算王负剑是七阶,那位姜俊传人,他至少也能打个平手,谁想居然如此轻易落败,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在剑术方面,同龄之中还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他是第一次被这般击败。
王负剑收剑,拱拱手,很识趣地道了句承让了,又说自己以七阶战六阶,勉强赢了,很不光彩,夸对方的旋剑极为难缠,若同样是六阶他难以取胜,总归这次是占了境界高的便宜。
宗洒本就生性洒脱,对胜负尤其是剑术胜负没有执念,这一通听下来稍微有点郁闷的心情大为缓解,拱手回礼,输了就是输了,夸王负剑剑术高超,体格如龙,又虚怀若谷,比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强多了。
宗洒这些话本身说得没毛病,可在一生要强的宗帅风面前这般说,宗帅风就很不高兴了,干瘦老头悻悻,说今天先这样,蜜粟奶到时让人送去,他就没觉得自家孙子会输,自然就没提前准备。
王负剑叫了声前辈,道了声谢,唤了声公子,告辞离去,等他走后,宗帅风老脸一下垮了下来,宗洒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望着王负剑渐渐消失的背影,嘀咕着人还不错,感受到什么,赶紧噤声。
“平日让你好好练剑,你就是不练,整日不是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蒙头大睡,你的旋剑对付那些纨绔子弟还算够用,这次遇到厉害的,知道不行了吧?喂,你他么别睡了!”
若非怕王负剑听见,宗帅风早就开吼了,这会儿压制着音量,呲牙咧嘴,眼睛怒视。
宗洒打个哈欠,捡起地上的剑,悠悠道:“爷爷,您是医师,我是药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整天贬低我的工作?至于旋剑,不是有我姐吗?她还是姑娘,更适合继承,早晚超过你!”
宗帅风脸色瞬间好转,多了分得意甚至张狂:“那是!得亏有你姐这个现象级的剑术天才,否则我早晚被你气死!说到你姐,自从去年过完年我都没见着她,这丫头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宗洒吐了吐舌头:“内院课程紧,竞争大,我姐更是谪水学院重点培养对象,她可没时间来比剑,也没啥意义,太欺负人家了。”
宗帅风干嘶一声:“什么叫没意义!我不管,我想我孙女了,我孙女也一定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