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嵩脸色难看,哪怕是他,一时竟被宗帅风这个老头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言语交锋上也是自己理亏,他暗缓了一大口气,再次就手下的冒犯致歉,他无意和宗馆主过不去,只是兹事体大,水兴伯府的三条人命不能白死了,需要将王负剑带走审讯,还请准许。
宗帅风没有一直以势压人,他问:“那三个人姓甚名谁,什么境界?”
“汪通,六阶剑修;‘快刀’蒙野安,七阶刀修;还有俞晋,是一位新晋超凡九阶,这些都是水兴伯府悉心培养多年的人力财产……”
宗帅风抬手打断:“六阶、七阶就不说了,你的意思是这七阶的王小子能杀得了九阶?”
众人目光看向去,王负剑父子互相搀扶,一个瞎眼重伤,一个碎剑咳血,煞是凄惨,王负剑要真能杀死九阶,刚才就不会被九阶的俞魏一掌击溃,七阶杀九阶,什么倒反天罡,牛犊吞虎!
贝嵩讳莫如深道:“人或许不是他杀的,但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有一个可怕的帮手,对吗?”
他忽然看向王负剑,一双老辣的眼睛似乎要将王负剑一眼看穿,王负剑有心理准备,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道不知什么帮手,但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位大人为何不说说为什么这两人要扑杀我父子二人?
贝嵩厉声道:“你非法持有扇门玉牌,这等大事自然要拿你问个清楚,何来扑杀一说!无非是你心中有鬼,怕事情败露,这才悍然拒捕,伙同他人残杀我水兴伯府三位强者!”
啪啪啪,王负剑坐在地上鼓掌,牵动受伤的左肩,疼得他直抽冷气,他说好一个含血喷人,那玉牌是一个自称‘朱莺’的女捕快所赠,是非曲直只要找到那女捕快一问不就知道了?
“朱莺?”
不知何时,宗冷月出现,思量一会儿,意识到这朱莺好像是晖城学院的一个学生,身份不低,对了,是朱副城主的女儿。
在场众人无不惊诧,哪里想得到竟然牵扯到这般身份尊贵的人物,连宗帅风都不得不重视起来,别看他嘴上说不怵城主府,真让他硬刚那位朱副城主,他没那底气,也没那实力,因此他有些后悔插手了,这种要命事一旦牵扯进去福祸难料!
贝嵩说恐怕朱莺小姐已惨遭毒手,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不介意把事说得严重一些,吓走宗帅风,牢牢将王负剑这个关键人物握在手里,水兴伯府才能掌握主动。
王负剑掰扯着手指头,一笔笔记着,水兴伯府无故扑杀他父子在前,污蔑他杀人在后,现在又明里暗里说他害死了朱副城主的千金,倘若届时朱莺没死,证明确实赠他玉牌,该当如何?
见王负剑说得自信从容,贝嵩目光闪烁两下,表示王负剑这是巧舌如簧,想金蝉脱壳,无论如何都要先将王负剑控制住,由他们水兴伯府看押,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一旦朱副城主追究起来,这个责任藏马医馆担当得起吗?
宗帅风头疼,与王负剑接触这几天,他还是愿意相信王负剑的,只是事关重大,他可不敢随意押宝,但也没露怯,他声明每一个进入藏马镇的人都是藏马镇的财产,每一个进入医馆的人都是他的病人,没人能伤害,没人敢造次,至于其他事,与他无关,毕竟他只是一个退休的老医。
贝嵩秒懂,阴笑着看了王负剑一眼准备告辞,王负剑却拦住,索要那枚玉牌,被直接无视,水兴伯府一行来得快,去得快,留下一片狼藉,众人散去,不敢再偷听吃瓜。
宗帅风态度终究冷漠了些,低声询问王负剑玉牌是否真是朱莺所赠,王负剑点头,宗冷月又问了朱莺的样貌身段气质等,要王负剑详细说下,王负剑回想那个明媚照人的身影,一一描述。
最终,宗冷月推断:“使一把能变幻的银剑,爱冒险乱来,秀丽美颜,是她没错了,她身后应该有一位极强的护道者!”
“护道者?”
王负剑幡然明悟,那可是一位副城主的千金,何等尊贵宝贝,朱副城主怎么可能任由朱莺一个六阶(之后破七阶)只身一人入藏马谷这种地狱般的险地,还是去冥族做卧底,肯定有一份甚至几份保险,王负剑都怀疑恐怕不止一位护道者,只是不在生死时刻没露面罢了。
王负剑感慨,一方面佩服朱莺的勇气,也对,这可是敢打七阶牛魔狼星晶主意的主,一方面羡慕朱莺能有深不可测的护道者,但他其实也有护道者,那便是他的父亲啊,虽然父亲实力差些,但为了他以身犯险,是世上最伟大最值得信赖的护道者了!
王肩山却听得不是滋味,人比人要死,他惭愧自己的无能,差点父子一同丧命,他将儿子从呱呱坠地护道到入惊鸿派,现在已没了护道的能力,作为一个父亲这是悲哀,同时也是莫大的欢喜。
“若真是朱副城主的女儿所赠,那倒不用惧他水兴伯府,你放心,在我这藏马医馆内谁也不敢造次!”
宗帅风安慰了几句就和宗冷月、金毛强者离开了,等走远了,宗帅风告诫孙女莫要插手王负剑的事,一旦卷入水兴伯府和副城主这两大势力的风波中,可能无法轻易抽身,但也不要随便得罪王负剑,据他观察,王负剑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在绝非善茬,宗冷月会意。
或许是因为人太多,或许是另有他意,或什么意思都没有,宗帅风明明就在场,却对王负剑的负伤视而不见,王负剑只得自己稍微处理下,又去排队,好在今天人不是特别多,他及时得到医治,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这次收费的不是宗帅风,而是一位账房伙计。
等回到病房,医馆里的人已更换了一扇崭新木门,刚试好,和王负剑没有过多交流,只让他小心点,下次再弄坏要负连带责任。
王负剑肩膀这一次伤得不轻,若非他的真实境界是九阶,肉身强大,整条手臂怕都保不住,他相信,以宗帅风的医术一定能够快速让他恢复,然而,自从这次事件后,宗帅风没有再见他一面,甚至连先前答应好的医治父亲王肩山都不亲自来,只安排那年轻医师薛望来,治疗效果差了不少。
对此,王负剑心中有点不舒服,但毫无怨言,人家身为医界泰斗,一馆之主,能亲自救治两三天已是大恩,他还能奢求什么呢?人要知足,要感恩,不能过于斗米恩,升米仇,在原先世界,王负剑是社会底层的外卖员,在这一世他是被遗忘的神畜,出身寒微,一口饭,一个机会都是恩赐,无论朱莺、宗帅风都是和他萍水相逢,施以援手,他不能赖上人家!
至于宗帅风态度突然变淡的原因,王负剑不难猜测,无论怎么说,他毕竟得罪了水兴伯府这尊庞然大物,宗帅风就算再强势也不得不考虑利弊,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整个宗家整个藏马医馆考虑。
在王负剑看来,宗帅风能让他和父亲一直留在医馆内,没有落井下石,逼他们出去已经是很大的善意了。
宗帅风一次性收了988滴星能液,除了医治费用外,包括十天的衣食住药,十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幽暗的病房内,王负剑掰着指头,明天一早他们就得离开了。
他和父亲身上已没有多少钱财,父亲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他自己勉强还可以,伤的左肩,不妨碍用剑,最重要的是,王负剑实在等不及了,他着急回谪水城告知马婷君束神珠真相。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唯一的问题是水兴伯府,当日宗帅风和那位管事贝嵩意思得很清楚,在藏马医馆内,王负剑安全无虞,一旦出了医馆,大概率立刻对上守候已久的水兴伯府围拿,问题是王负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里面,他还有太多事要做,最让他纠结的是,他不怕死,哪怕和水兴伯府鱼死网破,但他的父亲,他最亲爱的护道者呢?
灯已熄灭,狭窄的床上,父子背对着躺着,王肩山看出了儿子的焦急和纠结,笑着说:“我可不想在这画地为牢待到入土,我现在生龙活虎,全身充满力量,不挨揍皮痒得很!还有,爹答应了别人的事,需要去履行诺言,大丈夫在世当一诺千金啊!”
王负剑没吱声,夜越来越深,王肩山知道明天避免不了一场恶战,美美睡下,王负剑则睡不着,他心中装着太多事,太多人,又暗恨自己的弱小,有时候他在想,若脑中万神策的那头弼马能释放出来,或者至少借给他力量,这力量黑暗也罢,光明也罢,能让他扫尽一些困顿烦恼该多好!
可惜目前为止,除了那次万神策发怒吞噬七阶牛魔狼,并没有显露出这种力量,王负剑又想起了掌门伊水芳,想起了她那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剑影,他掀起被子悄悄下床,拿起剑出了门。
还是那处狭窄空地,剑光迷蒙闪烁,残影呼啸腾挪,和宗冷月交手后,他见识多了更强大的旋剑,如今将快剑和旋剑融合,使出的剑法竟隐隐有一丝奇幻无踪之感,他对两把剑的使用也更加得心应手,此时此刻,挥洒汗水,王负剑全身心投入,到了一种忘我境界。
突然,王负剑猛地抬头,见残月之下,屋顶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不似宗帅风爷孙之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似那金毛的妖族强者,也不似水兴伯府的管事贝嵩,王负剑很陌生,对方身上没散发出半点星能,也没有半点针对他的压迫力,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有种井底之蛙的绝息感。
那人影倏地消失,王负剑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身子一僵,原本热得发烫的身体一下子如坠冰窟,对方就在他身后,王负剑手握两把剑,刚刚都要快到踪影难觅的快剑此时却一动都不敢动。
夜静得可怕,寒气仿佛一下子钻进王负剑的心窝,在他濒临窒息之际,对方终于开口:“快剑我见过,旋剑我也见过,你都不是最顶尖的,但这两种剑法的融合,你却是最顶尖的,怪不得我家小姐为了结识你,不惜赠你那枚连副城主大人都不能随意动的扇门玉牌。”
“朱莺?”
王负剑声音前所未有得沙哑,他意识到此人可能就是朱莺那位一直隐藏着的护道者,毫无疑问是觉醒境,甚至更高。
人影道:“我来找你是做个交易,我家小姐不是你这种身份能攀附的,尤其你还是个神族,一个没觉醒神脉的神族,你要是答应以后离我家小姐远点,我便去了你水兴伯府的烦恼。”
“好!”
王负剑毫不犹豫答应,人影惊讶他答应得这么干净利索,还以为他是个有骨气的神族,而自知之明也不错。
交易达成,人影警告,食言的后果很严重,如果王负剑自己不从他家小姐世界消失,他就帮王负剑消失。
人影毫无声息离开,正如毫无声息出现一样,王负剑大口喘气,冷汗淋漓,他对那位朱莺没什么想法,但对人影的威胁不爽,他明明已如此快变强,却还是无法应对真正的强者,说明他还不够强,他的快剑还不够快。
王负剑脑海闪过掌门伊水芳的话,当时他还是七阶,掌门说配上快剑实则九阶都不在话下,如今他九阶境界,肉身极强,就算压缩到七阶,快剑使用得当,九阶何惧?甚至觉醒境何惧?
“快剑,还是快剑!”
王负剑又开始疯狂练剑,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快剑练得和掌门伊水芳一样看不见,这次他比先前还要心无旁骛,因为受了不小刺激,他练剑的心态到了偏执的地步,不把快剑练到位誓不罢休。
……
藏马镇虽只有一座客栈,但宅院是不缺的,尤其有不少高门大院,这些高门大院哪怕放在谪水城也有几分面子,更何况藏马镇这种偏远之地,乃是专门招待一些特殊人群,比如水兴伯府一行。
别人都在挤客栈或者住帐篷,身为水兴伯洪敬嫡孙,小伯爵洪寅玉与众不同,贵不可言,自然必须有区别于那些人,这间高门大院看起来还行,可住起来实在难以忍受。
上好的橡木大床上,洪寅玉辗转反侧,无比想念水兴伯府的奢华床笫,手中拿着那枚玉牌,以他的见识这枚玉牌大概率是真的,为朱莺所有,却不知为何落在一个神畜手中,这让他心中不舒服的同时又恨恶至极,恨不得将那神畜大卸八块,烹熟喂狗。
按理说,以洪寅玉这般尊贵的身份犯不着和一个神畜一般见识,可当他得知那神畜有着连管事贝嵩都吃惊的剑法,以及神畜和朱莺的一些流言蜚语,他淡定不下来。
就在此时,洪寅玉听见外面有动静,便问了句,贝嵩发紧的声音传来:“小伯爵,有客人到了。”
“谁?”
“朱副城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