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民航飞机准点起飞,穿越科西嘉岛后,将于次日凌晨在莫斯科机场降落。飞机上坐满了乘客,他们的脸上大多洋溢着惬意的笑容。对于许多远赴法国度假的游客而言,莫斯科也是个充满吸引力的好去处。
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位衣着朴素、打扮平常的男子。他坚定的面容与犀利、清澈的眼神,和其普通的外表极不相称,仿佛那面容和眼神属于另一个人。倘若飞机上的乘客猜测这位男子的年龄,答案或许在五十岁左右,也可能更老一些。坐得较远的人甚至会觉得他肯定过了六十岁,接近六十五岁也并非不可能。
克里斯特尔只是挑染了几缕白发,未施任何粉黛。多年前他就明白,在呈现老态与孱弱模样方面,适当控制面部肌肉和体态特征,远比化妆或使用液体塑料有效得多。其中的诀窍在于:通过不寻常的力量让肌肉紧绷,然后尽可能自然地举手投足,用意志力克制不适感,如此得到的表情与那些不甘衰老和病痛折磨的老年人极为相似。
在这个特定的时期和环境下,怀疑如针尖般刺痛着克里斯特尔的良知,但这与道德无关。道德原本的位置早已被实用主义取代。有用即符合道德,无用则不符合实用主义,因而也是不道德的。每一次执行任务的动机都源于功利主义哲学。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能换回什么?被政府打上 “不可挽救” 标签的人,就值得亲手终结他们的性命吗?那里仿佛有千万双眼睛在浮动,有愤怒的,惊讶的更多,其次是祈求…… 但最多的是迷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
政府为了所谓的国家安全,旗下情报部门的特工则为了荣誉。克里斯特尔初出茅庐之时,政府授权他暗杀一名 “无可救药” 的美国人。他一路追杀至布宜诺斯艾利斯,在下午五时交通最拥堵的时候,用子弹击碎了这位美国人的头颅,克里斯特尔成功了。然而事后,他看到关于这次行动的报告,得知这个美国人是中央情报局安插在伊朗萨瓦克的间谍,负责监视伊朗核设施建设,最后却被人察觉。美国政府为了洗脱嫌疑,便下令让这位失败的 “朋友” 永远沉默。
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深爱的妻子和可爱需照顾的孩子,可这一切都被克里斯特尔无情地击碎了。当然,这同样与道德无关。
国家机构操纵着手中的人力资源,随意决定他人的性命。他们就像一枚枚棋子,是马前卒,是政治博弈和外交斡旋的牺牲品。他们不能反抗,唯有服从。
时光荏苒,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曾经初出茅庐的克里斯特尔如今已成为顶尖高手,是他们手中最冷血无情的人物,是历经十多年最为复杂 “严酷考验” 的老手,属于不得不谨慎对待的那类人。他熟悉全欧洲的人员网络以及情报界的战术策略和行动细则。但即便如此,命运仍不在他自已手中,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昨日还是国家英雄的克里斯特尔,今日却成了全民公敌,遭到自已人的暗杀。然而,他不能选择亡命天涯,依旧被一根线拴着,依旧要听命于特定的上级。
奥森?维尔斯,必须除掉他。克里斯特尔已做好打算,杀了他以换回自已的清白,然后消失,远离是非之地。
消失得无影无踪并非难事,早年经验不足时,他就曾用较少的钱安排许多人失踪。世界上有那么多地方,如美拉尼西亚、麦哲伦群岛、塔斯马尼亚、澳大利亚的茫茫荒原、黑他群岛等。他把这些人安置在这些地方,并与其中一些人保持着谨慎的联系。生活可以重新开始,身边的人不知道你的过去,你可以结交新朋友,寻找新职位,甚至建立新家庭。克里斯特尔已暗暗下定决心,奥森?维尔斯性命的终结,也将意味着他特工生涯的结束。
杀戮和埋葬必须万无一失。克里斯特尔心不在焉地接过乘务员递来的热茶,心中如是想道。克莱西曾在接头的饭馆里提到一个颇有争议的观点:莫斯科怕是早已在全俄国境内布下天罗地网,等待抓捕这位可能给已方带来重大损失的前特工。即便再小心翼翼,也很难躲过训练有素的眼睛,他的面容早已成为搜索目标,再怎么乔装打扮恐怕也无济于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克里斯特尔揉着疲惫的面庞心想。自已现在缺情报、缺时间、缺装备,唯一富足的恐怕只有敏捷的思维和复杂的头脑。而这,将是他未来的制胜之道。
莫斯科的雪在傍晚时分停了,谢列梅捷沃机场的跑道也被清理干净。克里斯特尔与克莱西走出候机大厅,迎面吹来一阵寒风,疾风卷起人行道上的雪粉,空气中顿时沸沸扬扬全是冰碴,头顶上的路灯变成朦胧的光晕。天气预报说莫斯科的温度已降至零下八度。
原本克里斯特尔打算按老办法行事,但他发现麻烦越来越多。原本打算雇佣的人已不愿再与他打交道,他如今就像过街老鼠,捉住他的赏格极高,而帮助雷德斯?克里斯特尔的人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那个俄国人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只是默默走开。
“你现在的窘境真是让人发笑。” 克莱西忍不住说道,“曾经在情报圈呼风唤雨的人物竟沦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讽刺我是你的爱好吗?” 克里斯特尔反唇相讥,“不如现在离这个落魄的人远点,免得沾染上晦气。”
“嗨,听我说,别这样,雷德斯好兄弟,我是实话实说。”
“随便你!”
“现在跟我走吧。如果你想今天有住处,就别拒绝。” 克莱西挽住身旁同伴的胳膊,“看到二百米外那家便利超市旁的汽车了吗?那是我朋友的,我们一起开它去住处。”
“你怎么做到的?” 克里斯特尔十分诧异,“你可没跟我说可以在你这儿得到帮助。”
“从你临走时打完那通电话后恼怒的表情,就足以判断你遭到了拒绝。别忘了,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在各地也有自已的人脉。”
“无可辩驳,或许你是对的。” 两人拉低帽檐,快速走向汽车。由于几日前圣彼得堡的那次 “事件”,俄罗斯加强了各机场港口的安全检查,极为严格,他们不能冒险将武器带上飞机,克里斯特尔从美国随身携带的装备更是无法带到这里。如果一名特工失去了现代化仪器的帮助,那么再聪明的大脑恐怕也无济于事。就好比让他仅凭大脑去对抗荷枪实弹的军队,头颅终究没有子弹坚硬。
二十分钟后,他们驶入了阿尔巴特步行街。此时是凌晨,这条繁华的街道除了持枪的警察外,几乎空无一人。有几对喝醉的男女手挽手走着,三人一组的士兵四处寻找避风的地方取暖,巡逻结束后,他们将返回条件更加艰苦的营地。克莱西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目不转睛地搜寻着与周围环境极不相称的目标,却一无所获。这至少证明他们目前还是安全的,没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
莫斯科大酒店不仅拥有全城最好的厨房之一,也是隐匿踪迹的理想之地。只要远离大堂,通过客房服务享用美食,就无需担心被人发现。原因很简单,若不提前几周预订,根本住不进莫斯科大酒店。这座坐落于卢比扬卡广场的优雅酒店,曾是沙皇俄国皇后的堡垒之一,如今预订服务面向那些怀念旧时光且钱包足够鼓的达官贵人。这些客人总是恋恋不舍,酒店永远一房难求。
汤姆?克莱西对此心知肚明。多年前,他尚未离职时就想到莫斯科大酒店的这种强烈排他性迟早会派上用场,于是在拥有酒店的财团里找到一位董事,想尽办法、好话说尽,让对方无论如何都要帮自已这个忙。就像所有剧院都有预留座位,大多数餐厅会为有名望的老主顾 “预留桌子” 一样,酒店也会空出几个房间以备不时之需。克莱西的理由很有说服力,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无论何时,只要他需要,酒店都会提供房间。
“六二六房间。” 克莱西第二次打电话确认时,那位董事说道,“直接乘电梯去六楼,和以前一样,进屋后再登记。”
“我只能帮到这儿了,武器装备我就没办法了。” 在踏入电梯间时,法国特工回头对克里斯特尔说道,“你有什么办法搞到武器吗?”
“全世界各地都有倒卖武器的黑市,只要肯付钱,那里几乎应有尽有,总能满足需求。不过不足之处就是价格昂贵。但信誉绝对有保证,无需担心。”
“你我都知道,钱不是问题。” 克莱西诡秘一笑,“尤其是你坚持付账的时候。”
打开房间厚实的木门,一种家庭的温馨感扑面而来。作为特工,他们去过数以百计的城市,为了隐匿自已,通常会选择贫民窟的破旧旅馆,睡在臭烘烘的床上。他们受够了那些房间,厌恶那种生活。克里斯特尔更是如此,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除了一段短暂的时光 —— 实在是太短暂了 —— 他从未有过自已的房间。
那段日子是在美国布达拉斯大道的一幢简陋公寓里度过的。八个月,那是他一生中难忘的八个月。他与美丽的爱丽丝相爱了。他爱她的乐观天真,爱她不顾一切的疯劲,爱她狂热地热爱生活又懂得何时欢笑。她是克里斯特尔在非洲执行任务时救下的被当地武装部族绑架的女记者。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那段时光宛如梦幻,充满了浪漫和兴奋的期待。
直到有一天 —— 他们同居八个月后 —— 疲惫的克里斯特尔刚从自已的 “战场” 飞回来,站在门口,清晰地听到房间里纠缠不清、此起彼伏的叫声。那种淫靡的呻吟和虚假又刻意压抑的高潮声深深地刺痛了克里斯特尔的耳膜和神经。他没有打断里面的声音,没有惊扰她的生活,只是揉揉干涩的眼眶转身离开。
感激不能替代爱情。这是分开后爱丽丝含着泪水坚持要他记住的哲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接触过爱情,爱情这种特殊的感情始终让他捉摸不透。
“莫斯科?联邦安全局?” 克里斯特尔不确定自已是否听错了,那位总爱开他玩笑的同伴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我在问你,能不能放弃渗透联邦安全局的疯狂想法,我始终觉得这太不可靠了。”
“这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出发点。现在我们什么都缺,时间、装备和情报。时间可以努力争取,武器可以用钞票购买,但情报还是正规渠道来得靠谱一些。别争辩了,我早就考虑过所有计划的可行性。”
“唉,那我只能希望被俄国佬抓住的时候,他们还能允许我请律师。”
“这点放心。” 克里斯特尔模仿着克莱西的口吻说道,“如果我能侥幸逃脱,会考虑为你出庭辩护的,兄弟。”
一阵微弱的响声惊醒了克里斯特尔,他在被单下迅速翻身,将随身携带的艾克洪索尼根格斗匕首握在手中,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房间里没有人。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乳白色的墙壁上,光芒被分割成缕缕光束悬在空中,看起来颇为怪异。克里斯特尔瞬间忘了自已身在何处,也不记得睡觉前有多疲惫,以及睡得有多香甜。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一时二十一分。他大概睡了九个小时,胳膊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双眼仿佛被胶水粘住,喉咙干得像要着火。这些都表明他在此期间几乎没动过。克里斯特尔在床上坐了几分钟,深深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放松身体,活动双手,用力拍打手指,同时抬头瞪着卧室上锁的房门。
克莱西已经起床,他懒散地倚靠在客厅松软的沙发上,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遥控器,更换电视节目。响声显然来自电视机。
“真抱歉,是电视的声音把你吵醒了?” 克莱西抬起头看着对方,“还是我出门的声音?”
“出去?我没听到你离开的动静,你去干什么了?”
“买些早点,我早就饿坏了。顺便出去续交几日的房费,再侦查一下周围的环境。”
“真不错,不愧是 SDECE 的高材生。”
“过奖了。你要吃一份早餐吗?” 法国人指着自已身边的桌子。“你边吃早餐边听我说说新闻。”
“不必了,最近胃口一直不好。” 克里斯特尔倒了一杯浓咖啡放在同伴身边的沙发上。“和我说说新闻就好。”
“新闻报道了那天我们在巴黎的枪击爆炸事件的详细前因后果,虽然肯定掩盖了部分事实,但抽丝剥茧后还是能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嗯?愿闻其详。”
“大概就是把整个事情归咎于恐怖袭击,随便把责任扣在了法国政府最不愿意接受的恐怖组织头上。这些当然都是表面的,最关键的是,如果追杀我们的人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工,而且他们的目的是要我们死,那么任务失败后,你的政府应该照会我国外交部,宣布克里斯特尔与克莱西才是真正袭击的策划者,然后进一步遭到全球通缉。这是杀死敌人的有效方式之一,也是各国情报机构热衷的处决方式。可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甚至对我们只字未提?”
“我认为原因很简单:我们是执行任务的唯一队伍,如果我们死了,任务恐怕就要被迫中止。”
“可是你在法国也看到了,电子设备监视、行动人员、狙击手一应俱全,很显然中情局想置我们于死地,但现在却放弃了处决,这很矛盾。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康顿曾经或多或少地暗示过我。” 克里斯特尔皱起眉头,双臂抱在胸前,“他和我聊了很多,言下之意我不会听错。奥森?维尔斯叛逃的情况只有政府高层人员了解,而我是他的行刑者这件事知情人更是寥寥无几。”
“也就是说,中下层情报站并不清楚发生在你身上的状况?老天啊!那要是这样,无孔不入的 CIA 将会追杀我们至天涯海角!”
“乐观点,汤姆。刚才你的观点给了我一点启发。政府尚未下达全球通缉令,杀戮仅仅局限于情报圈,而我们都是这一行的,反制措施早就了如指掌,完全可以应付。”
汤姆?克莱西站起身,抖了抖揉皱的衣襟:“我讨厌这种生死大权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
“我也不喜欢,但暂时别想了。赶紧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去黑市,现在的军火市场一定很热闹。”
阿尔巴特步行街是莫斯科一条极其繁华、颇负盛名的商业街。然而,最近恶劣的天气让这里变得有些冷清。突如其来的大风雪已达到暴风雪级别,狂风肆虐,漫天白雾不时刮过宽阔的街道,列宁墓很快就会被全面封冻。
刺骨的冰碴不断砸在车窗上,即使把空调全部打开,凛冽的寒风还是从车窗缝隙中钻进来,侵蚀着克里斯特尔和克莱西的肌肤,让他们在狭小封闭的车内瑟瑟发抖。
“感谢上帝,我们终于到了。” 克莱西将汽车停在一家修车行门前,庆幸自已还有力气熄灭发动机。“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在买枪之前,我最好先买一杯热咖啡。”
“我们的想法竟然如此一致。” 美国人回答道。他走进门口,使劲跺着脚,顺手拉紧严实的大门,呼啸的风声顿时小了许多。屋内的火炉前围坐着四个男人,他们点着烟,喝着热茶,对来者毫无抬头打量的意思。克里斯特尔拍拍身旁最近的一位壮汉的肩膀。“尼古拉” 他说道。
“雷德斯!” 尼古拉站起身,眼神先是露出诧异,接着很快被惊喜取代。“你现在在干什么?几个月前我们一起喝酒的朋友偶尔会说起你的情况。老天啊!有人说你在雅加达当金融业务分析师,有人说你在新几内亚混语言圈子,还有人说你是堪培拉的副部长,太疯狂了!”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反应,总之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难得你现在有闲心来这儿,先别说别的。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你以前总夸我,说在莫斯科,就数我泡的茶好喝。这位是你的朋友?”
“没错,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来是有事相求,你明白的,对吧?希望你原来的生意没丢。”
“当然没有,现在就靠它养家糊口了。” 六分钟后,克里斯特尔和克莱西就端着热茶站在尼古拉家伪装成酒窖的武器仓库里挑选装备了。在莫斯科这种防卫森严、检查严格的国际化大都市,武器的作用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俄国正规军的 T-90 坦克、苏 -30 战斗机以及数以千计的核弹头。所以克里斯特尔没有挑选步枪或霰弹枪,而是给自已装备了一支 P90 冲锋枪和两支格洛克 -17 手枪;克莱西则选择了两支 G18 冲锋手枪。
选购活动在法国人将两枚 M6T 型破片手雷、两枚 NO25TD 多子型闪光震撼弹和两枚红色烟雾弹放入背包后结束。克里斯特尔付给尼古拉六千五百美元,而俄国人则回赠给他们两条特殊的作战腰带,上面可以插入两把手枪、六个弹匣、一把匕首、一支强手电和三枚投掷武器,两名前特工都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
选购活动在法国人将两枚 M6T 型破片手雷、两枚 NO25TD 多子型闪光震撼弹和两枚红色烟雾弹放入背包后宣告结束。克里斯特尔付给尼古拉六千五百美元,而这位俄国人则回赠他们两条特殊的作战腰带。腰带上可以插入两把手枪、六个弹匣、一把匕首、一支强手电以及三枚投掷武器。两名前特工对这两条腰带喜爱至极。
联邦安全局,全称为俄罗斯国家安全联邦警卫局,乃是整个欧洲最为强大的情报机构之一。其前身是曾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分庭抗礼的前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简称克格勃(KGB)。尽管昔日强盛的苏联解体致使克格勃消失,但以往的精英特工大多加入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凭借着卓越的人力资源和丰富的工作经验,俄罗斯的情报部门虽难以与 CIA 抗衡,却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坐落在莫斯科卢比扬卡广场的总局大楼,不仅是整个欧洲规模宏大的情报局之一,而且在联邦安全局内部构建了仅次于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指纹库与信息查询平台。克里斯特尔坚信,庞大的总局中必定存储着有关奥森?维尔斯的信息,哪怕仅有蛛丝马迹,对行动的助力也将是巨大的。
想要进入这扇情报局的大门绝非易事,而档案管理处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这里的建设看似平常,周围没有任何绿色植被,深灰色的院墙环绕着两幢用白漆粉刷得很白的建筑物,从外表看平淡无奇。然而,要进入其中却需经过三道关卡。院墙角落停放着两辆轮式装甲车,黑洞洞的双联机炮指向大门。这里还驻扎着一支俄罗斯陆军的精锐部队,其防卫武器甚至包括反坦克导弹。联邦安全局的防御系统极为强大,即便遭遇包括一架武装直升机、M1A2 坦克和斯特赖克装甲车交叉火力覆盖的攻击,也能坚持抵抗,直至莫斯科军队前来支援。
克里斯特尔用伪装网将自已覆盖起来,趴在一幢八层高的楼顶,借助高倍望远镜与摄像机观察着整个 “情报巢穴” 的情况。他在心中盘算着,如果要进入这里,该选择哪条路线、采取何种策略,并且还要确保得手后能够全身而退。
2004 年,克里斯特尔所在的情报处与行动处联手展开了一次行动,任务是突袭伊朗萨瓦克潜伏在德黑兰的间谍机构。虽然最终山姆大叔获得了胜利,但却是惨胜。究其原因,是行动过于仓促,中情局的指挥部门根本没有摸清楚当地的状况,遭遇伏击也就在所难免了。
这次教训让克里斯特尔在面对当前状况时不禁有些隐隐担忧。现在他所掌握的情报仅仅是联邦安全局外部防卫的基本构造,而对于大楼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无疑将成为此次任务中难以消除的硬伤。
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克里斯特尔给自已鼓劲。只要把握好时间和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当美国人进行侦查工作时,克莱西也并非无所事事。他开着车,模仿新手的驾驶姿态,随着众多车流缓缓驶过联邦安全局。围墙上设有三英尺高的铁制护栏,连绵不断,每隔几百码就有一个形如小型掩体的警卫室拔地而起。他在警卫室里看到几个全副武装、一丝不苟执勤的士兵。
两个半小时后,克莱西换乘一辆出租车,以去红场为借口再次顺利经过联邦安全局。然而,很遗憾的是,他始终没有等到有车辆从院门驶出或进入,因而也就无法判断警卫检查的流程。
克莱西发现自已突然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浪费了将近三个小时,却几乎一无所获。如果换作其他人,面对这种情况恐怕都会有些气恼。在得到美国特工的肯定答复后,他驾车离开了那片区域。
在全世界的情报机关中,有一件事得到广泛认可:美国中央情报局虽然拥有全球最顶尖的科技,是首屈一指的间谍机构,但以色列的摩萨德才是伪造各类证件的高手,任何一个部门在这方面都望尘莫及。摩萨德伪造证件的能力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而且同步性极强。只要在某国或某地区出现一种新的证件,以色列人就能在他们的地下工作室中用极短的时间完全复制和制作出来。因此,即便是神通广大的美国人也时常需要他们的帮助。但凡稍有能力和名气的特工都会在摩萨德内部找几个 “朋友”,让他们帮忙制作所需的护照、身份证明及各类通行证等证件。
幸运的是,克里斯特尔的朋友没有像他的前一位朋友那样拒绝他的请求。这位以色列特工将原有的废件加以改造,成功地为克里斯特尔和克莱西提供了两张联邦安全局的通行磁卡。美国人摇身一变,成为名叫谢尔盖?伊尔基诺夫的联邦安全局上校,而法国人官阶稍低,作为 “伊尔基诺夫” 的高级助理,仅仅是少校,并更名为西里尔?柴可夫斯基。
晚上七时,两名特工分头用餐后在宾馆房间碰面。克里斯特尔将武器一一摆在床上,然后默默装填子弹。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因为他清楚定于明早八点十五分的行动失败或成功分别意味着什么。但克里斯特尔也明白,他没有退路,唯有前进。
运气,这东西十分奇妙,对于每日命悬一线的特工来说尤为重要。他们必须依靠运气来拯救自已的性命,但又不能完全依赖它。既要对运气抱有绝对的信任,又要时刻保持怀疑的态度。其实,运气并非遥不可及,不是只能由客观条件决定的非意识物质。敏捷的头脑、周密的计划、丰富的经验以及周全的装备可以决定运气的很大一部分,剩下的少部分则只能依靠本能去获取。
本能。克里斯特尔在心中微笑着想道,他从不缺乏本能。
闹钟在七时准时响起,克里斯特尔起床走进卫生间。他感到面颊痒痒的,胡子太长了,邋遢的脖颈都快长出皮疹了。浴室里备有剃须用具,此时正是享受修面乐趣的时候,放松心情对即将进行的任务有着说不尽的好处。
七点十二分,克里斯特尔准时推开房门走出来。桌边的地板上放着他和法国特工的公文箱与行李袋,它们一个挨着一个摆放得整整齐齐,即便是门童和侍者来摆放也不过如此。烟灰缸里塞满了只吸过一半的香烟,过去的一天确实充满了不安与苦恼。
克莱西显然比同伴准备得更早,他穿上防弹衣,并在外面套上了俄罗斯军队的军装,不过他觉得这身军服不如法军的舒适。
“非常好,至少准备过程很顺利,希望这是个美好的开始。” 克莱西关上全部枪支的保险,然后插在腰间,“在这个时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活下来。我要保住自已的性命,然后再顺便保住你的。就这么简单,我想不出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片刻之后,克里斯特尔也装备完毕。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化了妆,使自已更像通行磁卡内信息上的照片模样。他们拎着行李,小心地锁上房门,穿过大堂。一身与自已身份不符的装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酒店门口,一辆经过改装的吉普越野车早已停放多时。克里斯特尔的慷慨赢得了那位以色列特工的好感,他很乐意再提供更多的帮助。这样既卖了人情,又能换取丰厚的佣金,何乐而不为呢?
经过改装的越野吉普车车身更小,发动机不仅是全新的,而且功率更大。由于换上了摩擦力极大的轮胎,其防护能力得到提升,完全可以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行驶出完美的速度,即使在楼宇之间自如穿梭也绝非难事。想到这里,克里斯特尔心中的计划更加完善了。
吉普车一路疾驰,朝着联邦安全局的方向驶去,片刻不停。他们远远地望着那道棕色的围墙,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之前美国及其盟友不断压制俄罗斯的崛起,一些政策与措施难免会使两国关系产生摩擦,但最后通过积极的外交斡旋可以化解衍生的危机。然而,现在以个人身份与潜在的敌人公开对抗则是另一回事了。
在检查哨与警卫室旁边,汤姆?克莱西放慢车速,来到保安岗接受士兵的身份检查。三名端着 AK-47 步枪的士兵围拢过来,为首的上士接过通行证仔细查看,不时与身后的中尉交换眼神。他仅凭肉眼当然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对此克里斯特尔丝毫不担心。
“长官。” 上士冲着把持方向盘的克莱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请把你的右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哦,当然了。” 法国人松开紧握着的 G18 冲锋手枪的枪柄,“请原谅,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回总部汇总任务成果,我只想赶紧带着我的上司完成工作,然后好好休息。现在在这里有些忘了规定。”
“希望您可以好好休息。” 克莱西一连串的牢骚让士兵放松了一丝警惕,“这是您们二位的证件,您可以通行了。”
“谢谢你,上士。” 克莱西将通行证塞回上衣口袋,正欲离开第一道检查岗时,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中尉突然开口:
“请等一等,您的车有问题。”
克里斯特尔听闻,不禁打开了枪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