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特尔哪儿也没去,他转身登上了另一个楼层,那里有他的一间办公室。尽管常年在外奔波执行任务,情报局在这方面却并未亏待他,为他预留了私人空间。
这位美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特工,一时间竟理不出头绪。几日之内变故迭起,而几分钟前从康顿那里听到的消息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自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一场阴谋,难以脱身。已方特工要搜捕他,他四处躲藏,却又不得不去天涯海角追杀另一个人!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在黑暗中,克里斯特尔冥冥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仿佛置身半空,飘浮着,无法落地,也无法上升到更高的层面。孤身奋战,希望渺茫,只能依靠本能。点燃的香烟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想太多复杂的东西对自已面临的窘境毫无实质性帮助。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都已不再重要。既然无法与整个政府抗衡,那么服从便是唯一的出路。
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了。
不能再使用即将遭到通缉的官方身份,那只会成为未来路途的羁绊。多年的一线工作让克里斯特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只要有钱,到处都能买到以假乱真的假证件。能够提供隐藏、交通、伪装和武器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基本需求只有两条:假身份和钱。
这两样东西,克里斯特尔都不缺。
职业生涯给了他足够的假身份和钱。假身份理所当然,钱亦是如此 —— 因为不满官僚拨款总是慢一拍,他自行建立了小金库,虚报公账,挪用款项,把钱放在更信赖的地方。这些都是有效的资金来源,即使遇到官方查账,像克里斯特尔这种级别的特工总能掩盖得毫无破绽。巴黎、慕尼黑、伦敦、里斯本和日内瓦,克里斯特尔都有假名和款项。罗马和北欧控制的地区则要避开:意大利的财务政策一团糟,而瑞典和芬兰的银行又太过腐败。这么做的目的并非贪污 —— 靠这些钱发不了财 —— 而仅仅是为了生存需要。
出外勤任务的人倒霉一两次后,总能学会财务安全的重要性。克里斯特尔从不拿这些钱填充自已的腰包,他始终觉得政府的钱应该归还给政府。若不是现在国家将他拖入泥潭,置之度外,说不定克里斯特尔在退休后会敲敲约翰?康顿的房门,把几十万美元的存折交给他。现在想想,这已不大可能,这些钱将成为他一段时间的保命钱。巴黎将会成为他的第一个目的地,那里有他的助手,或者说是新搭档。之后,他们将重新潜入俄罗斯。莫斯科充其量只是一块跳板,那里充其量只有计划和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不会有关于奥森?维尔斯的最终答案。在掌握一切实用信息后,克里斯特尔又该何去何从?他自已心里也不清楚。旅程注定凶多吉少,严重点甚至可能有去无回。可是,自已的性命与芸芸众生的安定生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虫豸而已。
“你在这里干什么?静坐还是临终祷告?” 此刻,约翰?康顿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克里斯特尔的办公室旁。
“该死的!为什么总是你来打断我片刻的清静?” 沉思被干扰的克里斯特尔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过多的催促不会让当事人做出对你有利的举动,简单的心理学应用早该嵌在你的脑子里了吧?”
“我想我给你带来了福音。” 康顿双手抱在胸前,“不知道你是否想知道。”
“我不认为说与不说是你能选择的了的,干嘛讲这么多废话而不痛快些?你的职业习惯么?好吧,不得不说你真的把我研究得十分透彻,就由你说吧。刚刚接到总统的最新指示,我们为你安排了专机,直达巴黎,你还可以随身携带一些特殊的物品,例如你的专业化装备。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让你的感觉好过点。”
“很难说这架飞机会不会在科罗拉多山脉鲍德温峡谷坠毁?” 克里斯特尔嗤之以鼻,“坦言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深表怀疑。”
“不可理喻!雷德斯!” 康顿咆哮道,“就该让你在医院里死掉,弄死你和捏死一只臭虫一样轻而易举!我能想出一打冠冕堂皇的理由处决你!根本不用披上卑鄙的外衣如此大费周章!”
克里斯特尔观察着康顿的脸,他的陈词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坦诚。这是一张经常撒谎的职业骗子的脸,但不属于天生喜欢撒谎的人。“康顿,我相信你。” 克里斯特尔点点头,他的怒气慢慢耗尽,消失了。“我只是想回到过去那种安静的生活。”
“谢谢你的宽大胸怀,我代表政府向你承诺会的,还有勋章、金钱和荣誉。”
“肤浅。” 美国特工蓦然转过身,“距离登机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吧?我需要睡眠,一旦离开这片土地,我怕是很难再有休息的机会了。”
八小时后,上午九时。
法国,巴黎。
埃菲尔铁塔如一位铁娘子般在巴黎街头矗立了几十个年头,历经风吹雨打,虽不再光洁如新,却依然在塔身上散发着熠熠光辉。并非游人如织的季节,却是最适合旅游观光的好日子,譬如现在。
克里斯特尔在心中思忖,倘若不是任务缠身,他真的非常愿意随意地行走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感受此地的独特浪漫气息。当他踏下政府包机的舷梯时,便代表着此次单人旅途的开始。调查、跟踪、暗杀与侦探追杀将充斥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静谧和普通人的安全感则会越来越远,会不会最终消失呢?会不会最后连克里斯特尔自已要求的那种不轻易被外人打扰的权利都无法保留呢?呵,时间会证明一切。
汽车在道路旁稳稳停下,头灯闪烁三下随即熄灭。司机戴着红围巾,围巾的一端披在黑色夹克上。克里斯特尔穿过街道,钻进汽车,坐在了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此人是法国情报机构外国情报与反间谍署的一名前外勤特工。克里斯特尔在调查华盛顿 — 巴黎的间谍链条时,在得到双方政府首肯的情况下曾借用他帮忙,只不过时日不长他就因为过失杀人罪而遭到解职。
“嗨,奥朗德。” 克里斯特尔先开了口,“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久都没有人如此亲切地问过我此类问题了。解职后,政府念在我之前建立的功勋,仍然给了我退伍老兵的待遇。福利政策在世界范围内来说,法国的做法真的值得褒奖。”
“嗯,这个观点我表示赞同。曾经有位经济学家说过:‘若你是富人,你适合去美国,而你是穷人,法国则是好去处。’很显然你不属于前者。”
“从来都没有属于过。” 奥朗德自然地耸耸肩,“你的近况如何?我从 SDECE 得到的消息简直骇人听闻,你被华盛顿判了死刑?”
“嗯,消息很灵通。我是犯了错误的人,但我却是一本百科全书,实用价值大得很。他们不接受我的观点,不愿意听我说话,而且也不想我把这些话和别人说,因此就要杀我灭口。” 克里斯特尔蓦然回过头,“话说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遭解职的是我,却不包括我的朋友,他们仍然为政府的情报机构工作。我总是向他们探听一些近期的情报,而我守口如瓶,仅仅是作为生活中的一点趣事和遗留下来的职业习惯而已,所以他们基本有问必答。”
克里斯特尔心生疑惑:“什么时候知道这条关于我的情报的?不大可能是今天吧?”
“当然不可能。” 奥朗德的口吻毋庸置疑,“早在你要我完成你的接头委托之前就多多少少知晓了。你的传奇在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情报界收到通缉你的指令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我们都很难置信。”
“具体是什么时间?通缉令上怎么说?”
司机看了看身旁这位神情紧张的美国特工:“三天以前吧。他们轻描淡写的,说你与组织失去联络,独立于机构之外行事。可能他们觉得太尴尬,连打官腔都不愿意了。你有什么说法吗?最近真可谓传言四起 ——”
“唉,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只是暂时脱离政府,现在为我自已工作。具体原因恕我不能……”
“我不会过问自已不该知道的事,但是亲爱的雷德斯?克里斯特尔,天堂还是地狱,究竟是哪一个?我想你知道答案是地狱,你已经在地狱里了。”
“很早以前就在了。” 克里斯特尔叹道。
车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四周的行人、车辆以及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融为一体,其中的韵味妙不可言。可是对于满腹疑团的克里斯特尔来说,世间的一切此时此刻都无法深刻地打动他。法国前勤特工口中的某些情报着实令他感到吃惊。按照奥朗德的说法,自已三天前就已经遭到了全球情报网点的通缉,而且不用聆讯听证,所有特工都被授权可以直接处决他。但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此,三天前克里斯特尔还在回华盛顿的路上!那个时候他对于这份值得咒诅的计划毫不知情,约翰康顿根本就不想把自已送上法庭,他从一开始就代替克里斯特尔做了决定,现在俨然成为了不可摆脱的筹码!这个老奸巨猾、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克里斯特尔不禁怒火中烧,这笔账他迟早要算回来,所有特工最痛恨的莫过于有人替自已做选择了。
黑色的雪铁龙轿车驶过香榭丽舍大街,在凯旋门的南侧停下,克里斯特尔和奥朗德要就此别过。他从钱夹里取出几百美元塞进法国人的衣兜。
“嗯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 奥朗德推辞着,“我不是为了钞票才帮你的。”
“我懂,这是我诚心诚意给你的,谢谢你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我知道钱很庸俗,但却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表达谢意。”
“你说这话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奥朗德会心一笑,“那么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再次感谢你的真诚,保持联络。”
在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小餐馆里,克里斯特尔一边吃着口味重、份量多的法国饭食,一边注意着四周的环境。眼前的情景勾起了他不久前的回忆,马可?勒布朗和安足奥?温特伯恩。三人几天前也在同样规格的餐馆内与叛徒马特雷金会面,而今日,又将有一位未知的搭档前来与自已这个叛逃祖国的特工接头?莫大的讽刺。
克里斯特尔忽然注意到不到十码外的行人,那人正在过马路,他身上的有些东西与周围的行人格格不入,也许是脸上坚毅果敢的表情,也许是浅色太阳镜片背后不停扫视周围情景的眼神 —— 或许他有些迷茫,但绝对不是迷路人应有的样子,还有他的衣物,松松垮垮的廉价粗布呢货,厚实耐用…… 法国货,眼镜亦是,连面容也带着高卢人的味道。
判断无误,接头的人到了。
戴太阳眼镜的男人走近了餐馆,他放慢步伐,站在橱窗前,佯装细看贴在窗口的菜单。他点燃香烟,在餐馆里阳光几乎照不到的地方划完一根火柴。法国人走进房间,他和克里斯特尔取得了联系。不需要自我介绍,不需要虚伪的寒暄,待两人看清楚彼此的面容时都感觉颇为熟悉。他同奥朗德一样,亦是外国情报与反间谍署的前外勤特工,年长克里斯特尔几岁,脸上满是风霜镌刻的痕迹。他经验丰富,极具应变能力,与克里斯特尔同为情报界的传奇人物,因为名为汤姆?克莱西,所以被同行称做 “豺狼?克莱西”。与自已接头的人竟然是他,着实令克里斯特尔大吃一惊。
“我看到你露出惊愕的神情。怎么?没想到是吗?”
“当然,八年前我们一起在贝鲁特并肩作战的时候,你欠我的人情倒是让我印象深刻。” 克莱西亲热地碰碰克里斯特尔的胳膊,“没错,我也仍然记得,当时我们是一伙的。”
侍者从旁边的过道挤过来,为两人端上一瓶葡萄酒,并亲自打开。克里斯特尔接过高脚杯,斟满了酒递给克莱西:“难道不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
“当然要了。” 法国人接过酒杯,熟练地与美国客人碰杯,并一饮而尽。“我期待与你见面的这一刻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从我接到接头讯息的时候就开始翘首期盼了。”
“我也非常想念你,亲爱的克莱西,虽然来之前我并不知道合作的人是你。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老朋友,谁给你的指令?”
“无可奉告,至少现在是这样。” 豺狼瞬时恢复了特工专业的冷冰冰的神情,“我想任务结束后你会知道更详细的来龙去脉,但目前肯定不行。”
克里斯特尔不禁皱起眉头,他不自然地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杯,借此偷偷观察对面的克莱西。他脸上洋溢出的亲切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保守秘密的坚毅。莫不是约翰?康顿?美国人很有可能漂洋过海,把手伸到大西洋彼岸,拉拢北约的小伙伴参与其中。
“好吧,我不过问了。” 克里斯特尔装作无奈悲哀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现在还可以讨论些什么?”
“除了委托人方面的信息,我无所不谈。为什么不说说关于奥森?维尔斯的事情呢?我真诚地想听听你的意见。”
“看来那位神秘人或组织什么都告诉你了。” 克里斯特尔又倒了一杯酒,边品尝边继续说道,“我必须先知道你可以给我提供怎样的帮助。”
“首先我要为你牺牲的两位搭档致哀,表达我的悼念。其次,我的来意已经很显而易见,我将是你的新搭档,他们能做的,我亦能做。”
“你听命于我?”
“必须纠正你的措辞,不是听命,而是协同作战。”
“我无法辩驳,大致方向是正确的,我们现在俨然是合作关系。”
“既然如此,谈谈计划?”
“我要重回俄罗斯。” 克里斯特尔压低嗓音,然后略略别过身子,遮挡住穿梭往来的侍者和邻座的客人。“那里是整个问题最终答案的钥匙,更加准确地说,我要你协助我潜入克里姆林宫,或者是联邦安全局的大楼。”
“你他妈的疯了吗?” 克莱西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他不得不尽量装出心情愉悦的样子,以此来让这次严肃的谈话看成是无关紧要的闲聊。“我必须得重新审视你的智商,难道你不清楚整个俄罗斯的特工在搜捕你吗?最关键的是,你竟然还要自投罗网,去他们的权力中枢?!”
“可是你知道我们别无选择,我明白自已的举动无异于去捅一个超大号的马蜂窝。我想去的两个地方有需要的情报,俄国人一定在他们庞大的信息库里储存着奥森?维尔斯的资料,我必须得到!”
“请问你要怎么做?潜入或是强行闯入?难道你不明白自已的身份吗?美国公民,你这样做会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
“嗯,克莱西别忘了,正是我的身份保护了自已也保护了行动,全世界都在搜捕我,追杀我,官方文件已经认定了‘雷德斯?克里斯特尔,是首要通缉犯,言外之意就是我不再效忠于任何国家、任何组织或任何旗帜,我站在自已这边,我们在单干。”
听过美国人如此疯狂的计划后,汤姆?克莱西瞪大眼睛,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他内心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这么大胆的想法。他在实施行动的时候一直都是坚定的温和主义者,从来都不赞成有极高危险性的方案。可是眼下的局势不得不迫使自已调整思维,不可否认,克里斯特尔的思路是正确的。
“你还进得去莫斯科吗?全俄罗斯的警察和特工都在找你 —— 再说回来,他们一直在找你。”
“我们在这么多年的间谍生涯中,总会有一项最基本的工作,那就是发展与自已单线联系的情报人员,他们从你私人手里拿工资,当然服从主人的命令。我在俄罗斯有很多的线人,他们完全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侍者从后厨端出两份早餐摆在客人面前,克里斯特尔将一欧元作为小费放在了托盘里,侍者腼腆地笑了笑,转身施礼退下。
“真没想到在金融危机的今天,你们美国人还能表现得如此慷慨。” 克莱西摆弄着刀叉,熟练地切开食物送入口中。“我们现在先安静地享受一份早餐,反正世界末日现在也不会来。”
在窗外,一辆大众银灰色面包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前排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酣睡,而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两名身着正装的男子敲打着膝上笔记本的键盘,将他们监视克里斯特尔的实时结果汇报给中央情报局驻巴黎分部的最高情报官。就在克里斯特尔踏上法国的土地时,高度戒备的美国特工就已经屏息以待,准备随时干掉这位 “叛徒”。对这些接到通缉令却又不明内情的人而言,将会成为克里斯特尔旅途中不亚于奥森?维尔斯的危险因素。
香榭丽舍大街此刻显得格外繁忙,川流不息的车辆载着形形色色的人驶过,庞大的车流中有一辆不引人注目的雪佛兰轿车,掌握方向盘的是法国人,而副驾驶座位上正悠然看报的则是美国人。这份《泰晤士报》无疑勾起了克里斯特尔的回忆与情思 —— 彼得罗夫,俄罗斯圣彼得堡地区情报官,美国人招募的对方间谍,同时是亲手开枪杀死安足奥?温特伯恩的凶手。他曾经发誓要手刃彼得罗夫,让他也尝尝被子弹撕裂身体的感觉。
“你怎么了,看出来你有些闷闷不乐。” 克莱西瞥了一眼身边的乘客,“因为刚才一欧元的小费而觉得给多了是么?”
“这种玩笑毫无意义。”
“我只是想缓和一下当前尴尬的氛围。”
“感谢你的好意,兄弟。不过还是请专心开车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克莱西掌控着方向盘,车流中偶尔出现空当,雪佛兰轿车猛地向前冲去,然而仅仅短暂滑行四五十英尺便被迫紧急刹车。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同时大声咒骂起来。
“悠着点,汤姆。” 克里斯特尔劝说道,“生气并不能让我们更快到达目的地。”
“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克莱西指着窗外的后视镜说,“看到那辆银灰色面包车了吗?从我们上路开始,它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凭借敏锐的直觉、丰富的经验以及上次在圣彼得堡的失误教训,克里斯特尔不禁有些紧张,这绝非草木皆兵的无端猜疑。
“还不清楚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我,但你最好有所准备。” 克莱西打开仪表盘旁边的小匣子,取出一把 “沃尔特 P99” 手枪递给美国特工,“只有一个弹匣,若有情况可能会有些捉襟见肘。”
“足够了。” 克里斯特尔打开保险,紧紧盯着后车的一举一动。
在距离公路大约三百米处,有一幢黄褐色的公寓楼。第五层的房间内,一支美军 M21 狙击步枪已经拉好枪栓,枪管伸出窗外,观瞄手不断调整观瞄器的焦距,随后将情况汇报给旁边的狙击手。
“情况有误,约书亚小组,目标并未坐在驾驶员位置,而是在旁边,请求指示。完毕。”
“直接狙杀克里斯特尔的把握有多大?完毕。”
“呃,驾驶员的身体遮挡了视线,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可以干掉他。如果我能获得狙杀驾驶员的授权,那我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完毕。”
“很显然你没有这个授权。开枪打爆车轮,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来做,记住,不要误伤无辜。”
“悉听尊便,长官。” 狙击手不断将视线往前拉,在脑海中反复计算风向和射速,以确保射击万无一失。M21 式狙击步枪是美军制式狙击步枪,性能十分可靠。在 400 米的距离范围内,如果狙击手技术足够娴熟,那么目标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约书亚小组,我开枪了。你们可以行动。” 狙击手深吸一口气,瞄准缓缓行进的车流,对着车轮扣动了扳机。坐在大众面包车里的约书亚小组三人,看到轿车轮胎爆胎后,车身打滑冲向旁边的护挡,他们迅速整理装备,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克里斯特尔和克莱西只是关注着后车的动静,根本没想到敌人会有狙击手。形势极为不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克莱西措手不及,冲力使两人撞到门上,枪也落到了座椅下面。他通过后视镜看到三名头戴滑雪面罩的男子正快步向这里跑来。G18 冲锋手枪的子弹迅速倾泻而来,几个人边靠近边射击。不过,不加掩饰的枪声很快让人群惊慌逃离,拥挤的道路阻止了杀手快速前进的步伐,为克里斯特尔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他取出枪,跳出车流来到一旁,紧紧贴着车身,以免被隐藏的狙击手发现。他示意克莱西俯身趴下,自已朝着来者的方向开枪还击。子弹在车辆之间跳跃,不时击碎玻璃,击中车灯。克里斯特尔的枪法奇准,其中一位杀手被打得飞离地面,身体先是向前弯曲,接着在半空中被子弹的冲力向后扯成弓形。其他两名杀手无暇顾及同伴,他们通过无线电要求狙击手立即支援,可得到的答复却是目标隐藏在死角,无法射击。气急败坏的约书亚行动小组组长只得下令撤退。十分钟之内,整条街都会警笛闪烁,甚至还会有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与全副武装的特警抗衡。射击仍在继续,他们抓起倒在地上的队员,用子弹掩护自已离开。
“汤姆!” 克里斯特尔大喊道,“离开汽车!” 他刚刚打出了八发子弹,现在还剩四发。他瞄准不明杀手所乘坐面包车的油箱,毫不犹豫地射出了剩余的子弹。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正欲撤离的约书亚小组队员,他们重重地摔在地上,强烈的震荡使几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枪也随之滑落。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半条街道都被黑色的烟雾笼罩。至此,狙击手即便能捕捉到目标的空当,也会因为视野不佳而射击失准,这正是克里斯特尔的计策。
“就是现在,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冰冷的风夹带着警笛声吹来,警察很快就要到了,这片战场将会停满巡逻车。两人各自转身,拔腿就跑。雷德斯?克里斯特尔奔向雪佛兰轿车背后的道路;汤姆?克莱西则朝着街边的栏杆跑去。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走进椭圆形办公室,面色阴沉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国务卿、中央情报局局长以及策划与发展部主任约翰?康顿肩并肩站着,已经等候多时。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棕色文件夹,几个人显然都急切希望会议能够照常进行下去。然而,谁也不敢催促或是揣测总统的想法,因为他不耐烦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怒火。总统的思维比房间里的任何人都要敏捷,但他必须深思熟虑,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复杂因素。他所置身的世界要求明智之人不但要聪明,更必须细心谨慎。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刚刚与法国总统通过电话。” 总统强压着怒气,“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我们的特工因涉嫌恐怖袭击罪而被拘捕?”
“总统先生。” 中情局长向前一步,“我们的特工是奉命追捕已经叛逃的克里斯特尔,原本周密的计划却没想到遭到他的顽强抵抗。激战有些过火,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也不难想象。”
“马后炮倒是放得挺顺溜。” 总统拖着习惯性的长调,语气严厉,“我们刚为修复美俄关系付出巨大代价,现在又陷入了与法国的紧张关系。他们已经对外交大使提出了严正抗议与交涉。”
“简单来说,中情局已经和克里斯特尔达成了交易,他要的是清白,我们要的是奥森?维尔斯,而且他也正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只不过总统先生,为了重建美俄关系,政府也通过外交部承诺,将不惜一切代价追捕克里斯特尔,所以所有的特工都行动起来了,他们不知道这个计划,都被蒙在鼓里。”
总统明白其中的深意,他听出了中情局首脑的言下之意,这样的冲突不可避免,即便在未来也是如此。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望向白宫外的草坪,樱花已经凋零,花瓣很快就会完全飘落。
“总统先生,整个政府、整个国家都需要您时刻负责。现在埋藏在地下的毒气仓,可以在瞬间夺走数千万美国公民的性命。如果克里斯特尔真的是拯救美国的关键,那么即使他会让我们遭受损失、丢掉颜面,也一定要利用他力挽狂澜。”
“国家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 总统点点头表示赞同国务卿的话,“约翰,你是整个计划的负责人,你怎么看?”
“要我说?不如让雷德斯放手去干吧,他现在面临的局势已经极其不利了,可能我们需要承受一定的冲击,但这在政府的承受范围之内,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此时此刻,雷德斯?克里斯特尔和汤姆?克莱西已经完全做好了离开法国的准备。巴黎只是一个中转站,是让两位高手在这座城市碰面的随机地点。下一站,将是真正旅行的重点 —— 莫斯科。鲨鱼总是喜欢潜伏在深海,那么奥森?维尔斯,你隐藏得足够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