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棠宁终究是没有如她对虞景闲承诺的那样安稳。
等虞景闲走远了些,沈棠宁到底是没能坐得住,她倒是的确原地缓了些功夫,及至再一次回想起来时所撞见的一切而不自觉作呕时,才试探着走出了第一步。
也不知是他们着实幸运,亦或者是如今这座城里已经再无有谁有兴致守着一座无从变出吃喝的无用小院,沈棠宁四下走了一圈,发现他们暂时栖身的小院委实别致。
红砖绿瓦,无处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巧思。
只可惜,这样精致的地方,如今已经无有人气。
意识到这一点,沈棠宁不由得长叹一声,也是在某个瞬间,她突然不无怅然地回想起来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也曾像许多人一样,卯足了劲儿想要攒钱,妄图能尽早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可事实是,她甚至都还没能如愿,就突然成了另一个沈棠宁。
从前的梦想,当然不至于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可沈棠宁却也不无后怕的意识到,盲目的追求大抵没有任何用处。
一如眼前这座宅子的主人,明明花了大量的心思,可到头来却也只能仓皇弃置。
沈棠宁无法想象,对方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前,心底里有过多少不甘,可当她怀着近乎惊骇的心思往外走,眼睁睁看着很多人为了填饱肚子毫不犹豫地选择啃食树皮,捧着观音土而食的时候,她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活着,终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再一想到,他们进得这座城时,一眼瞧见的众多尸体,沈棠宁一时间有些不敢再往前探。
诚然,此刻的她的确无从感受到那一份让她无从抑制的腐朽滋味,但眼前的一应光景,却也是半点不比预想中轻松。
沈棠宁只恍惚待了片刻,她不敢多做停留,一方面是生怕再见到些冲击她设想的可怕画面,而另一边,也不无担心若是虞景闲回来时没能见到自己会是个如何模样。
想着虞景闲离开前三令五申一般的提点,沈棠宁无法想象被他撞破自己阳奉阴违会是个什么下场。
殊不知,此时的虞景闲却是分明无暇顾及。
安顿好沈棠宁之后,虞景闲的速度不自觉提升了许多。
一则,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些可以让自己和沈棠宁拿来充饥的东西才好,这可能是比搞清楚当下情势更为重要的事情。
二来,虞景闲也着实担心沈棠宁,只想要速战速决。
事实上,当他心底里不自觉闪过这些无可抑制的急切时,虞景闲暗地里是有些恍惚的。毕竟从往的许多时候里,身为镇魔卫副指挥使的他,从未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这大抵算得上是生平第一次。
那是一种让虞景闲无法用简练语言精确概述的滋味,他甚至无法说清楚当下那一刻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唯一的念头也不过是早点找到,快些回去而已。
可找到吃食这件事远比虞景闲想象中还要麻烦得多。
城内城外,目之所及,一无所有。
这显然不在虞景闲的预料之中,此前他至多不过以为这城中百姓遭逢悍匪,一时不能安然抽身,才有了这尸横遍野的惨状。
如若不然,也不过是遭遇了天灾,无处避让,才不得已落得如此下场。
可等虞景闲避开了沈棠宁,兀自往深里行进的时候,却愈发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异样。
几乎不见任何可食用的东西。
因着这一发现,虞景闲的心不自觉被提到了嗓子眼,他既怕今日全无所获,也担心被他安置在旁的沈棠宁遭遇不测。
虞景闲生怕城中的那些幸存者,因饿疯了而胡来。
沈棠宁本就精神不济,要是不小心成了对方的俘虏可如何是好?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虞景闲不是没有想过即刻放弃搜寻食物的念头,立刻赶回去,寸步不离地守着沈棠宁。
虽说这无可避免地会让他们不自觉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可虞景闲到底是没有忘记,他几个月前曾被沈母再三请求,要他务必好生关照沈棠宁的事情。
虽说那时候,虞景闲也不曾斩钉截铁的应承过分毫,但显然,他已经将这一嘱托听进去了。
纵然没有沈母的请求,虞景闲也是断然不可能眼看着沈棠宁陷入危难的。
旁的不说,单是强行将这人拉过来与自己组队一事落定,沈棠宁便毫无例外成了他的责任。
这是虞景闲心底里早就已经笃定的事情,无需任何人多言。
这边厢,虞景闲始终都提着一口气,而另一头,沈棠宁却是已经亲眼见识了被逼无奈的人到底有多疯狂。
也是在那之后,沈棠宁才突然意识到,或许能找到一抔黄土,还能毫不迟疑地丢进腹中,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桩幸事。
那些寻不到吃食的人,为了能够活下去,有人生啃自己的血肉,也有人易子儿食。
沈棠宁就像个木头一般,杵在原地。
她说不清亲眼见识了这般光景之后,自己到底该是个如何的模样。
感性告诉她,眼前众人都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可偏生理性又不时蹦出来,为他们如今的疯狂做注解。
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沈棠宁颓然闭上了眼睛,她不敢再看。
不过瞬息的功夫,便忙不迭往回跑,她不能看,也不能想。
与此同时,虞景闲总算凭借自己敏锐的动作,矫健的步伐,抢在那一群浑浑噩噩的人之前,找到了几只趁乱奔走的小兔子。
算不上肥硕,可终究不至于让他无功而返。
彼时的虞景闲从来也不会料想到,他堂堂镇魔卫副指挥使攥在手里的东西,竟然也有人觊觎。
“它们不属于你们,不必浪费时间了。”
起初,虞景闲还试图与他们讲道理,但遗憾的是,不容置喙的说辞显然抵不过那诱人的美味。
为了一口吃的,他们可以豁出全部,乃至于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