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略带着几分不满的叹息声倏然响起的那一刹,沈棠宁先是愕然,而后便是止不住的欢喜。
“若雯……”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似是久久都不敢相信,竟然会在这乡野之地再遇旧人。
“你且说说,当日我叮嘱你的事,你可办好了?”
遇沈棠宁那止不住的雀跃不同,陈若雯却是兀自冷着一张脸,凝神望着眼前人神色也颇为凌厉,显然是因着方才那一幕,心底里有气,却隐忍着没有完全发作。
“当然,你当日叮嘱,我时刻都不曾忘记过。”
沈棠宁忙不迭应声,她说这话时,望着陈若雯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无法言语的姿态。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陈若雯望着她许久,却到底是没忍心反驳。
毕竟,她急匆匆想着要往东虞京都赶,本也不过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她罢了。
可当着沈棠宁的面,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话直白坦荡地说出来的。
见陈若雯久久没有作声,沈棠宁心底里也隐隐泛着不安,她思忖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好吧,我必须承认,冷不丁听说虞景烁死了,我的确是动过想要卜算一卦的心思,可惜,还没得手,就被你呵斥了。”
沈棠宁说着,兀自轻叹一声,在陈若雯发难之前,便先一步举手投降,“当然,之前也是一样的,实在是有你的训诫在前,我沈棠宁空有心思,却到底是不敢贸然试探。”
顿了顿,她又不无郑重地道,“如今有你在身边,我顿时觉得安心多了。”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定不过,可陈若雯却是始终一言不发,似是全不在意,又像是她心底里总也有着些旁的思量,但可惜从来都不曾对眼前人直言。
那一刻,要说沈棠宁心底里半点没有旁的念头,却也是不可能的。
可她终究还是将所有异样的心思藏了起来。
东虞国如今接连遇上的麻烦,在旁人看来许是时也命也,但落在她沈棠宁眼睛里,却总是隐隐带着几分旁的滋味。
只可惜,此刻她和沈母不得不于此地暂避,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去镇魔卫,好找那虞景闲问个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沈棠宁动过想要避开沈母一人回去探个究竟的心思,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筹措完全才好。
现如今,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但有了陈若雯在旁,一切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走吧,先回家,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沈棠宁生怕眼前人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又突然没了踪影,索性就先断了她的退路。
被人不由分说强行拽着的时候,陈若雯心底里总也不由得闪过几许恍惚。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和沈棠宁几次相交,大抵都是这般,因着其中一个的决绝和坚定。
那不容置喙的姿态,着实让陈若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久违的怅然意。
她稍一愣神的功夫,便顾不得挣脱沈棠宁了。
可这丫头似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别怕,我娘她如今住在这乡野地方,周遭早已经没有可以配得上你的人了。”
意味深长的一句,让陈若雯下意识一颤,连带着脚步也不免有些虚浮。
幸而,沈棠宁从一开始就紧紧得拽着她,这才不至于让陈若雯又无端显露出更多狼狈来。
“你委实是太过胡来了,先前也是一样的。都没问过令堂,便径直让我住进了家里。也亏的是她大度,从不曾计较分毫,若是不然,你可知该如何收场?”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陈若雯免不了想要说教几句,却不成想,沈棠宁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会的。”
这一句她倒是应得坚定。
“但我的确也当真是失算了。”
不多时,沈棠宁又兀自补了一句,陈若雯心知这人说的便是后头的变故,也是几瞬之前,被她拿来故意揶揄自己的说辞。
但究其根由,父沈母未必有错。
这一点,陈若雯自是一早就知道了。
正也是因着心下了然,她才始终都没能鼓足勇气折返回来。
“是我失礼在先,与令堂无关。”陈若雯怔了一会儿,仍是顿住了脚步,一字一顿地道。
见她神色坚毅,眉眼间似是还带着几分不安,沈棠宁到底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是了是了,我可没说是她老人家的问题,你不用一直提醒我。”
沈棠宁煞有介事地应承之时,眼睛里分明是藏不住的笑意。
骤然听见她这不无玩味的说辞,陈若雯也不由得恍惚片刻,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那丫头故意玩弄。
她倏而沉了脸色,还没能寻个机会发作一二,却已经听着沈棠宁扯着嗓子朝前头喊,“沈夫人,瞧瞧我带谁回来了!”
依旧是那再熟悉不过的玩笑意味,可不知为什么,陈若雯隐隐有种直觉,沈棠宁不过是不想让她娘亲知晓外头的事罢了。
但,那当真嫩能瞒住吗?
陈若雯心思存疑,却终究是没有点破。
然,等当真被请进了沈棠宁现在的家里,如许久之前那般,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许多话便也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
“你这一路,预备往哪里去?”
先开口的,是沈母。她似是已经忘了陈若雯先前因何离开,只在那一刹,下意识追问着她的去处。
陈若雯顿了顿,却到底是没有直白应对,而是说如今外头民不聊生,她也不过是随遇而安罢了。
末了,她还不忘感慨一句,没成想会在这儿遇见她们。
“这还不都是缘分吗?”沈棠宁浅笑着道,“我们也是觉得京都不安全,索性就先找个僻静的地方避避风头。”
她一本正经的回答,毫无意外的,又得了沈母一记白眼。
但沈棠宁似是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她甚至还能借此和陈若雯玩笑。
“你瞧见吧?咱们家这位,是不管经了多大的风雨,都改不了想要教训我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