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收服信众，自是需要些意想不到的代表。
比如，从其他道门兜兜转转而来。
这些人总也比其他那些从一开始就一门心思鼓吹笑净神教的人更具说服力。
沈棠宁原本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甚至不曾出声，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义庄门口已经洋洋洒洒聚集了好些人。
她听着那人郑重其事地说了好些话，翻来覆去被念叨得最多的，自也还是信教得银的事。
五十铜钱虽未必算的上是让所有人不自觉惊羡的存在，可凡有信者，十之八九是遇上了些难事，单凭着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及得上，不得已才转而求助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明。
为的是借着他们的能耐，好让自己得偿所愿。
沈棠宁最是不信这样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她沈棠宁唯一坚定信奉的念头，不过是求人不如求己。
沈棠宁如此信着，便也是如此做的。
不论是一朝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东虞，亦或者是冷不丁被人构陷，哪怕是后来和虞景闲的交易，沈棠宁总不肯轻易让自己失了对整件事情的掌控权。
她不是学不会让渡自己的权利，但每一次的牺牲或妥协，都必须要能换得最大限度的利益才好。
如果没有这一层，她显然是不会愿意轻易松口的。
只是，沈棠宁没想到，饶是她始终缄默着没有作声，那人却也没想要轻易放过她。
“姑娘，若是得闲，只管前去看看。信男信女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得到五十文铜钱。”
那人有意将五十文这几个字咬得极重，为的就是让周遭那些个原本还存着几分迟疑的人，再一次动摇。
“多谢。”
沈棠宁见推脱不得，便径直将递上来的纸张紧紧攥在手里，而后才不以为意地轻应了一声。
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轻易显露自己的决定，可沈棠宁却是忘了，她眼前还有些个不明所以的百姓，那些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毕竟此前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但凡遇上了麻烦，总也会不自觉来请玄之道长拿个主意，连带着对他身边的这个小徒弟也多了几分尊崇。
“沈姑娘，依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倏然对上众人郑重的神色，沈棠宁不由得有片刻恍惚。
若是只有她自己一人，沈棠宁当然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凑上去看个真切，可现如今看来，事情怕是并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当她冷不防的被这些人簇拥着，便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惊动旁人。
“诸位自行决断便是了。”
沈棠宁哂笑一声，她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步，有意想要避开众人的灼灼眼神，但架不住那些人却是半点退路都不肯给。
“姑娘若是无事，不如就随我们一道去罢。”
“是呀是呀，先去瞧瞧热闹，倘若真有五十文，也不算亏。”
几个妇人三言两语接话道，不多时，这一决定就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沈棠宁被夹在其中，愣是半晌都说不出个不字来。
她到底还是跟着去了，与其他人那不无雀跃的姿态不同，沈棠宁还算平和。
此番跟从，说好听点是为了打探那净神教的消息，再不济也是为了维持他们师徒两人的日常生活。
五十文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一如先前那妇人所言，若是有自是再好不过。
但沈棠宁心底里隐隐有种直觉，这天上砸下来的钱，只怕是没那么好赚的。
但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她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棠宁他们到的时候，前头已是浩浩荡荡排起了长队，一眼根本就望不到头。
那一瞬，沈棠宁不自觉皱了皱眉，心底里陡然升起了几分难以忽视的燥热意，这让她不由得脚步一顿。
单是这迟疑不过一瞬的功夫，便有人风风火火地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就抢占了沈棠宁原本的位置。
但哪怕是被人当面抢了地盘，沈棠宁却依旧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在不经意间偏头，扫过跟前种种的时候，不自觉蹙了眉头。
眼下这浩浩荡荡在跟前排队的人，十之八九也是被他们以五十文的说辞给骗过来的。
尽管沈棠宁并不觉得意外，但却还是不由地开始担心。
尤其是此刻种种，实在是让沈棠宁倍感熟悉。
那本也是发生在这九厄副本当中的，满城的饿殍，生死难料之时，也是有所谓谪仙人降世，给百姓们喝下那黄符水，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
上一回，沈棠宁身边尚有虞景闲作陪，他们反应迅捷，又可以四下掩护，想要避开那些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次却是大不一样。
沈棠宁清楚，周遭纵人头攒动，热闹不已，可却也没有哪一个，是可以让她放松心情，全然信任的。
她唯有自己。
她只信自己。
这样想着，沈棠宁心底的不安不由得更甚了些，可她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前后都有那不时伸长了脖子盼着领钱的百姓作为夹击，她根本就无路可退。
“早知道就不来了。”沈棠宁闷闷的想着。
也是在那一瞬，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老话常说所谓免费永远是最贵的，究竟是什么道理。
沈棠宁随着人流，几乎是无意识的一步步往前挪动。她脑海里从没有哪怕片刻想过要随波逐流，她一次又一次地念叨着，自己只是来看个热闹，顺便打探些情况。
可等凑近了，却发现她早已经没了拒绝的机会。
那群净神教的家伙，三五成群，径直拦在所有人跟前，头也不抬地径直递过来一碗神水，淡淡道，“入我净神教，只需喝下这一碗神水即可。”
而说这话的人面前，赫然还立着一个。
对方手边搁着好些已经处置好的铜钱，五十文一串，随喝随取。
这阵势，倒是让沈棠宁隐隐觉得，好似是在不经意间，撞破了一场流水线一般的可怕场景。
的确是可怕的。
尤其是面对着那长长的一排，分明就看不清好坏的所谓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