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宫人的引荐下面圣，不知是因这御书房有真龙天子坐镇，还是他们作为平头百姓，平日里从来都没有想见过会有这样的阵势，竟一时有些恍惚。
玄之甚至还莫名对眼前的九五之尊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可不过刹那的功夫，他便即刻逼着自己收敛了心神，不敢胡思乱想。
殊不知，上玄也是一样的。
尽管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抬眸仔细凝神看着眼前人，但心底里那股子不时翻涌着的熟悉感，却委实有些无法忽视。
至少，上玄没有办法像玄之那样，强逼着自己忘记那刹那的念头，并时刻保持警醒。
他从前也做不到这般。
“你们都退下，朕要单独和两位师父说话。”
不等上玄和玄之反应，皇帝冷不丁的扔下一句，不多时原本在旁伺候的几人便即刻做鸟兽般四散开去。
眨眼之间，这偌大的御书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个。
大抵是因为少了许多谨小慎微的人，上玄索性也就没了那时刻拘束的念头，他曾有好几次想要试探着仰起头仔细审视着眼前这个在不经意间让他倍感熟悉的人。
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一旁的玄之毫不客气的拦下。
上玄的莽撞，让玄之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可他没成想，身居高位的皇帝明明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却隐忍着不发，反而悠悠然地吐出一句，“你们总算来了，朕等了你们太久太久。”
这无厘头似的说辞，让上玄和玄之都不由得有些莫名。
可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思量，几乎是在说完那意味深长话语后，原本还一席明黄服饰的人就骤然改换了模样。
人人敬仰的皇帝成了怪物。
他无视两人近乎错愕的眼神，一步步走到了他们跟前，一字一顿间不容置喙地说，“你二人与我本是一体，如今也当归位了。”
上玄和玄之默契地皱着眉头，那一刹那间，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太多的茫然和不解。
可他们分明顾不上多做思量，第一反应便想着该如何抽身。
与此同时，正在宫中当值的沈棠宁心头也不自觉萦绕着巨大的不安，可怜她问了许多人，却没几个愿意直言这宫中的秘辛。
沈棠宁没有办法，她只能尽可能主动请求去御书房，或是其他有机会得见皇帝的地方当值。
毕竟，那已然是沈棠宁现下可以想见的，最有资格见到那两人的地方。
遗憾的是，她的请求，并未被准允。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宫中法纪当如何执行？”
沈棠宁登时被噎得哑口无言，此前她还曾盘算着，若是对方非要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可以趁势将九厄当铺的种种经历偷梁换柱，只消想办法让人相信，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亲人才好。
而她的亲人，当然便是先自己进得宫中的上玄和玄之。
却不料想，对方竟是半点不给她发挥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沈棠宁只能另寻他法。
只是，彼时的沈棠宁全然不知，径直面对皇帝的两人却是根本看不肯给她更多的时间。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深宫之中到底有多少不成为外人道的事，御书房就出了岔子。
仿佛只是一瞬的功夫，便有不少宫人仓皇逃开，只恨不能离御书房越远越好，沈棠宁见状，不由得心底一紧。
眼见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的时候，才刚相识不久的丫头却是一把拽住了人，“你不要命了吗？瞎跑什么！”
沈棠宁心中正急，她根本就顾不得跟任何人解释分毫，但偏偏这才刚认识不久的人却始终都是一副焦急模，显然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有人不珍惜自己。
“抱歉，我一定得去一趟。”
沈棠宁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总算强行挣脱了出来，瞧着那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茫然，她到底还是不自觉停下来，一字一顿地解释道，“我需要去确认，我的亲人是不是安好。”
这一句，沈棠宁说得再笃定不过。
幸而，她从进宫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念叨着这一句，及至此时，倒也不至于让人生出多少不满来。
毕竟，沈棠宁逢人就念，她要找人。
而现如今，前头出了事，她念着亲人想要亲自去看一眼，本也是无可厚非。
只不过，沈棠宁如今这样莽撞行事，十之八九可能会害了自己。
但若是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话，旁人又能说什么呢？
“罢了，你万事小心。”
那人再也不曾抬眸直视着沈棠宁那虔诚的目光，她兀自移开了眼，状若没所谓的淡淡开口。
沈棠宁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出声道别，“珍重。”
说罢，她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只顾着闷头往御书房跑。
一路上，沈棠宁没少听见周围人议论，像她这般逆行的到底是少数。
沈棠宁当然也是不安的，可惜的是，如今她大抵已经没了拒绝的机会。
越是靠近御书房，沈棠宁就越是能感受到那难言的压抑氛围，等她匆匆赶到时，周遭竟是再没了活人，她目之所及，能见到的都是些青面獠牙的怪物。
比之于他们此前见到的钱老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见到这场面，沈棠宁的心便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她可是还没忘记当初他们三个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将人处置掉，可现在沈棠宁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何况她再没有上玄的神水傍身……
情势远比沈棠宁想象中要艰难地多，但她太清楚不过，此时的自己已经没有半点退路。
她必须要从眼前这怪物堆里抽身，亲自去到那御书房里，看个真切。
沈棠宁打定主意，却也没冒失地硬闯。而是借着这宫中林立的建筑做遮蔽，抓紧算了一卦。
若是没记错的话，一旦失了清明的神志，成了那傀儡一般的怪物，他们满脑子便只剩下了那点血腥事，至于旁的，根本就无暇顾及。
而沈棠宁想算的，便是如何才能出其不意地避开他们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