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轩骤然闻言，却也有片刻恍惚。
可再转念一想，自打圣上决意将沈棠宁请进宫的时候，大抵便已经有了决断。
沈棠宁对其母从来是在意得紧，单是上一回去往当铺的时候，就不忘让曹子轩仔细照应着，这一回被虞景闲请到了宫中，心底里自是放心不下。
就是沈棠宁不提，想必虞景闲也不可能弃之不理。
正也是因着早先就有了这样的盘算，以至于他不过片刻的失神便登时回过味来。
事实上，最近最是让曹子轩头疼的，便是那苏家父子。
曹子轩怎么都没有想到，自那一日他去了一趟苏家，那父子二人不知怎的就突然缠上了他。
单是苏父追着他问个不停便也罢了，但不成想，他问了一番沈棠宁的事，转头却是将苏启宸丢到了他的麾下。
期初刚见到那人的时候，曹子轩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如今依旧镇守在镇魔卫，其间虽也没少替虞景闲跑腿，可他们行的从来都是危险非常的事，从来都不是如苏启宸那样的纨绔子弟可以肆意胡来的。
不说虞景闲练兵最是狠厉，就是曹子轩也不敢有半点疏失。
不为旁的，实在是因着他们每一回遇上的都是艰巨非常的任务，实在不容儿戏。
苏家老爷子亲自押着人送到跟前来，曹子轩不好轻易拂了他的面子，便只能将其中险要尽数告知，好教他们自行权衡。
苏启宸只是冷不丁听了一句，便不由得头皮发麻。
可不成想，从来胆小的父亲，这一次也不知是为何发了狠，却是一门心思非要让他出去历练。
曹子轩拗不过，便也只好由着他。
可饶是曹子轩归到了他的手下，曹大人此刻却是根本就顾不上仔细教训，得了陛下的令，他便只能即刻去往乡下，去寻沈母。
倏然见到来人，沈母不由得有一瞬错愕。
刹那间，她不由得心思陡转，只以为是沈棠宁出了什么岔子。
“曹大人，可是我家那丫头……”沈母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绪，努力端着一副平稳姿态，淡淡开口。
可饶是她花了大力气，却到底还是抵不过心底的不安。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急促意，曹子轩暗暗心道不好，忙不迭上前安抚，“伯母安心，沈姑娘一切安好。”
他并没有解释太多，可只这一句淡然非常的话语，却是并不能轻易让沈母安心。
她只当是眼前人为了稳住自己而有意为之，至于当下沈棠宁究竟如何，怕是也只有她亲自见过才能知晓。
“她现在何处？”沈母忙不迭再问。
“京城。”
曹子轩应的干脆，末了又不笃定地补了一句，“我今日便是受她所托，来请您回京的。”
骤然听着曹子轩这话，沈母不由得又怔了一怔。
“是那丫头的意思？”她似是并不敢相信曹子轩的说辞，才不由得又试探了一遭。
但曹子轩神色未变，左右沈棠宁如今是虞景闲麾下重臣，无论是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落在旁人眼里着实没有半点不同。
“是。”
曹子轩淡淡应下，“沈姑娘说，我与伯母颇有渊源，此番照旧托我来请。”
说这话的时候，曹子轩面上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可沈母心头的不安却是少了许多。
要知道，他们和曹子轩的诸多缘分，却也的确不是三两句话就说得清的。
“何时动身？”沈母轻笑片刻，转头再问。
“越快越好。”
曹子轩却是摸不着虞景闲的心思，他只记得宫中传令时多有急切，想来定是沈棠宁催得急，故而他也不敢有片刻迟疑，只忙不迭将人往京里送。
“这么急？”
沈母似有些意外，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却又换了个说辞，“既是那丫头催的急，那便即刻动身罢。”
说话间，沈母便已经忙不迭收拾了些要紧物什，当即跟在曹子轩身后急匆匆离开。
一如沈家母女来时那般，她们来得突然，去得也委实仓促。
回京时，曹子轩有意放慢了步调，沈母毕竟年岁大了，不似是青年人，经不住多少颠簸。
沈母感念曹大人贴心，只能暗自记下了这份恩情，想着等见到了沈棠宁，无论如何都要教那丫头好生谢过。
几次三番的辛劳，实在是不能三言两语轻易带过。
曹子轩却是并不知道是她的盘算，只暗暗计算着回京的脚程。
但没成想，就在他们中途休憩的时候，沈母无意间撞见了一遭意外。
数月间，京中意外不断，周遭百姓也实在艰难，多的是活不下去四处逃奔的可怜人。
而沈母此番撞见，便是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
那小妮子一身褴褛，眼圈发黑，瘦骨嶙峋，骤然瞧着便一副已经数日不得安歇的模样，沈母只扫过一眼，便觉心疼。
“曹大人，可否将那小儿带来我跟前？”
沈母不是没想过要亲自动手，实在是曹子轩对她关切地紧，但凡是能可以代劳的，他都恨不能亲自替沈母一并操办了。
不为旁的，只因如此行事可以让他安心许多，至少不必时刻念着她的安危。
单是救助一个小儿，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让曹子轩意外的是，他只是稍有片刻迟疑，那人却是已经径直向着那孩子而去。
曹子轩见状，便忙不迭跟了上去。
沈母分了些吃食和水，眼看着她狼吞虎咽一般吃完，转头又眼巴巴地盯着沈母瞧。
“还要吗？那跟我走好不好？”
沈母弯下腰，柔声开口，那不疾不徐的语调，不自觉带了些安抚意。
曹子轩想要抢在前头，可沈母却是朝人摆了摆手，无声道，“一切有她。”
看那阵势，便赫然是要亲自照拂。
曹子轩心有狐疑，可到底是拗不过。再一想，不过是个无辜稚子，想来也未必能掀起风浪，加之又实在劝不住沈母，便也只得惴惴不安地跟在身后，并不敢有片刻分神。
沈母似是对这小女娃喜欢得紧，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曹子轩根本就没有半点插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