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必须承认,在她做出那样的举止时,心底里多少是存了几分报复之意的。
然而,意外的是,得手的那一刻,瞧着那人不无狰狞的模样,沈棠宁却是并不曾因此而不自觉生出几分她原以为自己必然会拥有的快感。
相反,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失落。
沈棠宁说不清那一刻自己脑子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她甚至听不太清楚,村长愤愤然的怒骂究竟说了些什么。
那一刻,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躲不开了。
这是沈棠宁自打陪着虞景闲几次三番出入九厄当铺,头一回生出这般无可奈何的颓然意。
一切似是全然不在沈棠宁的预设之中,以至于她一时间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虞景闲!
她脑子里倏然闪过了这个名字。
也是在那一刹那,沈棠宁难得的清醒了几分。
虽说那小子如今端的是一言难尽的姿态,可说到底,他毕竟是虞景闲啊。哪怕是昨日里被人严密看守的新房,他都尚且能找到由头溜进来制止自己的疯狂举止,他总该是会有些办法的。
是的。
他一定会有办法。
好容易重新生出了些不可磨灭的信念,沈棠宁自是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她再没有理会眼前那个恶狠狠的男人,饶是这人因着心底忌恨而目露凶光,纵使他满眼写着杀意,沈棠宁也从不在意。
她清楚,以这人沽名钓誉一般的姿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偷摸处置自己。
今日种种,左不过是因着他心底里还有些龌龊盘算而已。
如今算盘落空,他自是得等到明日天亮,好教沈棠宁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声息。
唯有那般,方能重新找回他身为一村之长的颜面。
自然,这其中到底藏着多少私人恩怨,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在此之前,沈棠宁尚且是安全的。
因着这一认知,沈棠宁悬着的心委实放下了大半,可仔细想想,从她被莫名安排到了这余家村之后,不过三五天的功夫,经历的却属实比她从前几辈子还要夸张。
先是成了瘦马,再是差点被玷污。
一睁眼又被强行婚配,冷不丁又死了新婚丈夫,家翁还蓄意动手?
末了还得背着个杀夫罪名,顶个不洁的名声?
沈棠宁耐着性子将她这一应遭遇总结了个遍,可到头来却也只能不无怅然地喟叹一声,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不为旁的,实在是如今种种,早就已经让沈棠宁无力吐槽。
若然她还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如今只怕也断然不可能是这样的姿态。
漫漫长夜去得极快。
天光刚亮的刹那,沈棠宁就被人押着去往了河边,她并不曾反抗分毫,像极了全然都不曾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也正是沈棠宁这般不以为意的姿态,反而愈发让人心底生疑。
尤其是那一众本就全然分不清好坏的村民,他们如今一应行事,都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把这贱人丢进竹笼里。”
还不等沈棠宁有机会趁着众人恍惚的当口,看清楚她即将面对的葬身之地,却是冷不丁被人不由分说强自丢到了一旁,动作之粗鲁,竟是比起昨日不由分说逼她认罪时还要更甚。
幸而,沈棠宁昨夜里便已然预料到,今儿个注定是一场硬仗。
村长虽已现身,可这人却并非自己真正的敌人。
沈棠宁不屑与其多做争辩,只想着要存着些精神去对付最为紧要的。
然而,究竟那人会从何处来,沈棠宁心底里却是有些没底。
以她一人之能,若是想要大杀四方,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沈棠宁知道,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半点退路。
虞景闲睁开眼的时候,外间已经大亮。
他恍惚着有些想不起来昨日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本该是急吼吼去寻沈棠宁,并想办法助她脱身,可却是被人拦下了。
虞景闲暗自思量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从来不管家中诸事的老太太缘何非得突然出手拦下人。
两个孙女被儿子儿媳卖掉的时候,她一言不发。
她们被送回来的时候,她也缄默着不做声。
甚至直到她们莫名要被议亲的时候,她也从不曾发表任何看法,唯独在虞景闲铁了心想要救下沈棠宁的时候,她出手了?
这究竟是何缘故?
虞景闲不明白,此刻的他也已经全无精神再去细想。
他必须抓紧离开。
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虞景闲满脑子只想着救人,然而他跑到门口,用力拉拽了一把,却是始终动弹不得。
门被锁了!
意识到这一点,虞景闲即刻变了脸色。
要出大事!
虞景闲心底里已经有了些许并不那么顺畅的念头,但此刻的他无暇顾及其他,甚至顾不上去想沈棠宁如何,他只管思量该如何从这个被锁住的房间里脱身。
虞景闲从来都没有如现在这般,如此痛恨自己莫名成了一个孩子。
若是换做了从前,这区区一扇门,如何能拦得住他京都副指挥使?
可现在,虞景闲却是只能望着这拼尽了全力却无从撼动的门,兀自长叹。
而另一头,沈棠宁已经被人三两下丢进了笼子里。
她身边不知怎么的,莫名地突然就围上来许多人,这是沈棠宁的此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
这些人有男有女,端的是神色各异。
沈棠宁见状由暗自叹息,何必呢?
她暗想这些人大抵是村长防着她挣扎反抗,所以才寻了这么些人来,妄图以势头疯狂压制。
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跑。
从一开始,沈棠宁打的便不是这样的主意。
可饶是沈棠宁自诩淡定,及至那龌龊的人一步步走到跟前的时候,她到底还是不自觉生出了些反胃。
沈棠宁从来都不轻易勉强自己,看不惯的,她就吐给人看。
这突兀的动静让众人不由得一顿,显然任谁都没有想到过沈棠宁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有些愣住,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有一满头银发的清瘦妇人走了出来。
她一步一步,端的是坚定果决。
沈棠宁下意识间和人对视了一眼,心底莫名多了几许寒意。